羊倌御史

卜式，祖籍河南，生卒年不明，從小種田放牧。父母過世后，與年少的弟弟相依為命。分家時，他將田宅財物都給了弟弟，自己僅“取畜羊百余”。由于勤奮飼養，多年后，卜式的事業得到了發展，羊群規模不斷擴大，達一兩千只，并添置了田地與房屋。而他弟弟坐吃山空，卜式又屢次把家產分給弟弟，受到鄰里稱贊。

漢武帝時，由于連年的戰爭，朝廷出現了比較大的財政困難。為了能解決這一問題，漢武帝制定了很多財政政策。尤其是針對富裕階層征收資產稅的“算緡令”，要求商業和手工業從事者申報自己儲藏的貨物資產，并對他們分別征收12%和6%的資產稅。

嚴苛的新稅法引發了當時很嚴重的社會矛盾，當時大所數人都隱瞞財產，拒不上報。然而在這種境況下，卻有一個人與絕大多數人截然不同，不僅不隱瞞自己的財產，還主動把自己的財產貢獻出來，響應漢武帝，希望和朝廷共渡難關。

他就是卜式。古人常說，位卑未敢忘憂國。卜式可以說是這句話最好的體現。當時北方的匈奴經常派兵侵擾漢朝邊境，給百姓生活帶來嚴重禍患。為了反擊這一侵略行徑，漢武帝出師征伐。看到此情此景，他主動上書朝廷，“愿輸家財半助邊”支援國家抵御外來侵略。

卜式這一舉動引起漢武帝的高度重視，可是又心存懷疑，于是派人前來調查他的動機和目的。上使問式：“欲為官乎？”式曰：“自小牧羊，不習仕宦，不愿也。”使者曰：“家豈有冤，欲言事乎？”式曰：“臣生與人無爭，邑人貧者貸之，不善者教之，所居，人皆從式，何故見冤？”使者曰：“茍，子何欲？”式曰：“天子誅匈奴，愚以為賢者宜死節，有財者宜輸之，如此匈奴可滅也。”

由此可見，卜式確實是出于純粹的愛國主義，想要自助朝廷。不過當漢武帝以此事詢問當時的丞相公孫弘時。公孫弘說：“此非人情！”人之常情是拼命保護自己的財產。公孫弘說卜式這么做，一定有什么目的，建議漢武帝把這個人先晾在一邊。

卜式眼睜睜看著自己身上帶的銀子白送都沒有人要，只得無奈地從漢都又回到洛陽繼續做他的牧羊生意。

捐款未成，本只是漢武帝波瀾壯闊一生中的小插曲，可是又過了一年多，漢武帝大敗匈奴。這雖然是件大好事，可也帶來很大的麻煩。原來歸匈奴管理的老百姓現在就要由漢朝來管理了，并且要優加安置，這樣才能顯示大漢天子的皇威。恰逢此時，山東等地發生水災，饑民無數，有人餓得都易子而食。而此時各級政府的糧倉已是“無以盡贍”。

正當漢武帝焦頭爛額的時候，卜式捐贈錢二十萬與河南太守，以賑救災民。這一次捐款，改變了卜式的一生。災情處理完畢后，河南太守將富人捐錢濟助貧民的名單呈報給朝廷。漢武帝無意從名單中看到了卜式的名字，便聯想到他一年前上書輸財之事。這個時候漢武帝才感到卜式的確是真正的愛國，而不是打著愛國的幌子圖謀不軌。

再想到社會上絕大多數的富人都是爭相把財產隱匿起來，生怕被朝廷掠奪。像卜式這樣三番五次，表示愿意向朝廷貢獻自己的財產，而且付諸實際行動的，實在少之又少。所以漢武帝決定獎勵卜式，給全社會樹個榜樣，“乃賜式外繇四百人”。按照當時的價值，可以值十二萬錢。

當然，卜式沒拿這個錢，還是把這筆錢又捐給國庫了。卜式此舉讓漢武帝對他的好感值再度上升，他愈發覺得卜式這個人很厚道，是真心想幫朝廷解決問題，而不是另有目的。漢武帝想要授予卜式官職，起初，卜式不愿做郎官，于是武帝說他有羊群在上林苑中，希望他去放牧，因此卜式才擔任了郎官，穿著布衣草鞋在上林苑中放羊。過了一年多，羊群繁殖很快，并長得肥大。

漢武帝大為驚奇，詢問其原因。卜式答，“以時起居，惡者輒去，毋令敗群。”卜式又說不但是牧羊如此，做官治國也是一樣道理。漢武帝覺得卜式是個奇才，就慢慢地讓他走上了仕途，開始做官。

公元前112年，漢武帝為了征伐南越，派遣了大批軍隊。前線打得非常激烈，雖然漢朝軍隊實力上占據優勢，但士兵們不服南方水土，軍隊也蒙受了不小的損失。此時的卜式已經官位顯赫，但仍然象當年一樣挺身而出，再次上書朝廷，請纓出戰。表示愿和自己的兒子一起率領齊地的官兵開赴前線，“請行死之，以盡臣節”。

漢武帝看到卜式的上書，大為欣慰。他并沒有真的讓卜式去前線，但是他認為卜式的這種國家效死捐軀的精神，很值得鼓勵。于是賜封卜式為“關內侯”。

漢武帝還賜給卜式黃金數百兩，良田十頃，并且布告天下。可見漢武帝的本意是鼓勵更多的人來報效國家，然而結果卻是“天下莫應”。這無疑讓漢武帝心生不滿。恰逢列侯要獻“酎金”。漢武帝命令嚴格審查這些黃金，凡是有貢獻黃金分量、成色不足的，一律嚴懲，嚴重的要剝奪爵位，一下子就有一百零六位侯爺丟了爵位。

很快，卜式升任御史大夫。在漢代，御史大夫是個很高的職務，然而就在卜式升任御史大夫不久，卻失寵于漢武帝。

當時鹽和鐵都是官方壟斷，以致鹽和鐵價格高、質量低。卜式看到了這一政策的弊端，直言上書漢武帝。同時他也對漢武帝征收資產稅提出了批評。“上由是不悅卜式。”所以，卜式只在御史大夫的位置上待了一年，就被漢武帝以“不習文章”為理由罷免了，授以“太子太傅”的閑職靠邊了之。

卜式年老后，告老還鄉。他想念在齊國的故友，便決定東游。途經山陽郡昌邑縣境時，永遠地躺在其先祖卜子夏的身旁。兩千多年后的今天，在巨野縣營里集北路東側，仍然有一座“御史卜公廟碑”。曾經從牧羊人走到帝國權力中心的卜式，終成絕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