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現代航空史上的兩位“女飛人”

潘前芝

如果沒有學習飛行，李霞卿很可能會在演藝圈闖出一片天地。14歲時，她便和著名影星林楚楚搭檔拍攝了電影《玉潔冰清》，之后又主演了《西廂記》《木蘭從軍》等影片，在上海灘有了較高的知名度。然而，就在大家非常看好她的演藝之路時，李霞卿卻突然息影，嫁給了外交官鄭白峰，開始游歷歐洲。

1933年，在巴黎觀看飛機特技表演時，飛機在天空翱翔的場景讓一貫對新事物充滿好奇的李霞卿深感震撼。表演一結束，她就報名參加了一次飛行試驗。李霞卿乘坐一架老式飛機飛上藍天，在空中俯瞰大地那一刻，她發現，自己找到了想要追求的事業。

回到瑞士后，李霞卿考取了日內瓦的科因特林飛行學校。報名時，考官問她為什么想成為飛行員。李霞卿答道：“因為在一般人的觀念里，飛行是男人的事，似乎與女人無緣，我就是想讓全世界知道，中國女性也能在天上飛。”

由于學校教練機數量有限，剛開始，李霞卿的實飛時間很少。但她每天都會趕到飛行現場，跟在教官身邊學習，最終，教官被她的執著打動，慢慢增加了她的飛行時間。1934年春，李霞卿進行了首次單飛，她形容那種感覺是“就好像在世界之巔”。同年8月，李霞卿以優異成績通過了理論和飛行考試，拿到了瑞士航空俱樂部頒發的飛行執照，成為世界上第一位在日內瓦取得飛行執照的女性。

為了進一步學習航空知識，李霞卿又考取了美國加州奧克蘭市的波音航空學校。該校的教官多是參加過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王牌飛行員，然而，學習課程的難度卻讓她始料不及。由于身材嬌小，李霞卿要坐在厚厚的墊子上才能看到教練機的窗外，飛機座艙的踏板也要裝上幾塊木板才夠得著，但這些都阻擋不了李霞卿學習飛行的熱情，她每天早上6點起床，刻苦學習氣象學、機械學、導航學等各類復雜課程。最終，李霞卿以全優的成績成為美國波音航空學校畢業的第一位女學員。

顏雅清飛行之路的開始與李霞卿有關。1936年10月，李霞卿在上海進行花式飛行表演，當她駕機俯沖飛過觀禮臺時，同樣有冒險精神的顏雅清被這項危險又刺激的空中項目折服了。兩人之前都曾旅居日內瓦，所以比較熟悉。不過由于工作關系，顏雅清的飛行之路在一年之后才真正開始。

全面抗戰爆發后，顏雅清決定考取美國的飛行執照。1938年初，她報考了沙菲爾飛行學校，美國航空貿易局為她頒發了編號為40615的學生飛行員資格證。沙菲爾的私人飛行課程費用約700美元，共有40個小時的飛行訓練，包括翻筋斗、俯沖、水平8字以及上下橫8字、陌生野地著陸等飛行特技。經過近11個月的訓練，顏雅清已經能獨自駕機在紐約和華盛頓之間往返了。

飛行是勇敢者的游戲，飛行過程中發生意外也是在所難免的事。

1935年5月15日，李霞卿和飛行經驗豐富的萊羅伊·格雷格同乘一架飛機，在舊金山2200英尺的高空進行特技訓練，格雷格坐在前座，李霞卿坐在后座，當他們準備進行橫滾練習時突然發生了意外：李霞卿的安全帶斷了，格雷格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從機艙掉落。在經歷最初的慌亂后，李霞卿很快便鎮定下來，迅速拉動了降落傘的傘鎖。格雷格深知，即便李霞卿能成功降落在海上，也很可能會被索具纏住，或因負重過大被海水吞沒。他迅速返回學校，帶上救生設備，再次飛往事發地點，然而，卻沒發現李霞卿的身影。

萬幸的是，李霞卿落水后順利掙脫了降落傘的繩索，她被海浪沖到了岸邊，后來被美國海軍預備隊的一位飛行員救了上來，但讓他無比吃驚的是：墜海的竟然是一位女飛行員！此事在當地引起了轟動，媒體紛紛稱她是在大海中誕生的愛與美之神維納斯。有記者問到“事故發生時是否感到恐懼”，李霞卿回答：“不，一點兒也不害怕，只是覺得刺激。”

顏雅清的飛行事故發生在1939年5月，當時，她正和李霞卿一起進行環美飛行。在一次飛行中，顏雅清發現自己偏離了航向，飛機的油量也不足了，慌亂之中，她迫降在阿拉巴馬州的一座農莊。向農莊主人問清方向后，她準備再次起飛。但因為飛行高度不夠，機翼一側掃到了旁邊的籬笆，飛機一頭栽落下來，飛機墜地產生的強大沖擊力使顏雅清撞到了儀表盤上。幸運的是，顏雅清被兩個駕車路過的當地小伙兒救了出來。當時，她的神志是清醒的，還囑咐他們把她的皮夾子和一些物品帶下飛機。經過檢查，顏雅清只有輕微的腦震蕩和面部擦傷。但與李霞卿不同的是，顏雅清從此告別了藍天。

全面抗戰爆發后，李霞卿想以戰斗機飛行員的身份參加淞滬會戰，但未被批準。于是，她便想出一個計劃：利用自己的飛行技能，到美國各大城市進行募捐飛行表演，爭取海外支持，為抗戰作貢獻。

1938年10月20日，李霞卿乘坐“飛剪號”抵達美國舊金山。為了進行飛行募捐，她準備變賣自己的珠寶，購買一架私人飛機。得知顏雅清在美國學習飛行后，李霞卿決定等她拿到飛行執照后一起進行募捐。等待期間，李霞卿有幸見到了美國著名的女飛行家杰奎琳·科克蘭，并在她的幫助下獲得了一家飛機公司的贊助——一架史汀生·瑞聯特SR-9B型單翼機。整個機身都被涂成了耀眼的紅色，輔以黃色作邊，遠遠地看上去就像一條火龍。

顏雅清取得飛行執照后，和李霞卿一起制定了飛行計劃，她們決定以中華平民救濟會的名義進行募捐。1939年3月23日早晨，她們的環美募捐之旅正式開始。飛行的第一站是費城。次日，兩人一同飛往美國首都華盛頓。走出艙門時，接機的人為她們戴上玫瑰花環，兩人如同走紅毯的明星一般站在飛機旁，面帶微笑地擺出各種造型，供記者拍照。因為她們深知，只有引起更多媒體的關注，募捐計劃才能完成得更好。

女飛行員、高顏值、英語流利，集眾多優勢于一身的她們，不僅受到當地民眾的熱烈歡迎，更成為各類時尚媒體的寵兒。之后，關于她們飛行募捐的新聞頻頻出現在美國各大報刊雜志上，甚至一度掀起了“李霞卿熱”，她的卡通形象還出現在美國的泡泡糖紙上。她們到很多地方都有美國警察保護，鹽湖城還派了15架飛機在空中迎接，可見其受歡迎的程度。

1939年5月，遭遇飛行事故的顏雅清告別了藍天，但卻沒有停止募捐之旅。她利用墜機事故帶來的超高人氣，乘坐火車繼續到美國各地發表演講。1939年6月15日，李霞卿完成環美飛行回到紐約，兩人再次見面，感慨萬千。這次環美飛行歷時3個月，飛行近1萬英里，共籌集到1萬美金和2萬法郎。而比善款更重要的是，李霞卿和顏雅清用她們的行動，讓大洋彼岸的美國人看到了中國女性的美麗和堅強。

環美飛行結束之后，李霞卿又飛往南美洲和加勒比海地區，繼續為抗戰募捐。李霞卿還曾在秘魯駕駛軍用飛機進行表演，并獲得了秘魯航空部長授予的航空金質徽章。有記者曾問：“你們為祖國呼吁奔走的動機是什么？”顏雅清回答：“我的祖國正遭受的苦難深深地觸動著我，如果在海外奔走呼號能為國家和同胞做點什么，那么我當竭盡所能。”李霞卿的回答是：“所有中國人，不論在世界什么地方，為了祖國，是很少會想到危險的，我們僅僅是做了能對祖國有幫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