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儒敏,1969年畢業于中國人民大學語文系,在基層工作多年后,1978年考入北京大學中文系,師從王瑤先生讀碩士和博士學位,1981年留校任教,從事現代文學、文學理論和語文教學研究與教學。現任山東大學文科一級教授、北大語文教育研究所所長、部編本中小學語文教科書總主編。
1919年爆發的五四運動,至今100年了。百年來的中國社會,始終處于空前未有之“大變局”,發生著滄桑之變。紀念五四運動100周年,正確評價并珍惜“五四”傳統,可以為我們的改革前行提供歷史的參照和動力。為此,太原師范學院閻秋霞教授專就“五四”話題,采訪了當代教育名家、文學史家、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溫儒敏先生。這些有意思的話題包括:為什么歷史給予“五四”這么高的位置?如何看待“五四”的“激進”?“五四”“割斷”了中國文化血脈嗎?為何要重視“新傳統”?“五四”和現代教育有什么關系?為何說“五四”是古老中國進入現代之時的“鳳凰涅燊”?等等。
閻秋霞:溫老師好,今年是五四運動100周年。您是文學史家,回頭看100年前發生的這一重大歷史事件,一定會有很多感慨吧?
溫儒敏:的確如此。最近常聽到一個詞,叫中國歷史面臨前所未有之“大變局”。“大變局”這個詞最早是李鴻章說的,那是同治年間,李鴻章當時看到世界格局中的中國處于挨打的劣勢,感慨歷史之巨變,所以說“中國處在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李鴻章的眼界很高,高于當時清朝政府的官員,也高于當時千百萬中國人。在后來的歷史學家看來,“大變局”總有一些標志,通常會把1911年推翻帝制和中華民國的建立,當作“告別”古代的分水嶺。這自然有道理。但就社會變革的深度和廣度而言,比民國建立稍晚幾年的《新青年》的誕生和五四運動的開展,更應當看作中國進入現代社會的界碑。那才真是代表“大變局”!現今我們又講“大變局”,這也是從國際的格局來看的,看中國處于世界何種位置。2018年發生了多少前所未料的“黑天鵝事件”?國人又一次強烈意識到我們國家仍然要面對“強敵”,要進行“命運”的選擇了。歷史總是有些重復,當前的情形和100年前面臨的“大變局”一樣,或者說,100年來的“大變局”至今未曾結束。紀念“五四”,我們不能不看到這種歷史的“重復”中,我們還得和“五四”那一代一樣,在世界民族之林中來考察中國之命運。
問:關于“五四”,一般讀者會覺得有些概念混雜:五四運動、五四新文化運動、新文學運動、思想啟蒙運動……有多種說法。
答:有這么兩個概念應當有些區分。作為青年反帝愛國運動,發生在1919年5月4日,那是一場以青年學生為主,廣大市民、工商等階層人士共同參與的示威、請愿運動。第一次世界大戰后,戰勝國召開巴黎“和平會議”,中國作為戰勝國也參加了。可是會議拒絕中國要求歸還大戰期間日本從德國手中奪去的山東各項權利,還把德國在山東的特權轉讓給日本,而北洋政府的代表竟準備妥協簽字。這個外交事件最終引起青年學生激烈的示威游行。后來學生請愿又發展為上海等地廣泛開展的罷工和抵制日貨運動。
但和“五四”相關的又還有五四新文化運動,其起始事件比“五四”游行示威要早,范圍也更廣,一般認為從1915年陳獨秀創辦《新青年》開始,就開始醞釀新文化運動,特別是1917年初《新青年》編輯部從上海遷到北京,從第4卷第一號改版,改為白話文,使用新式標點,形成了一個提倡白話文的思想啟蒙運動。因為有《新青年》,才有五四新文化運動,也才有思想啟蒙的大潮掀起。這個舉動喚醒了沉睡的中國人,打破阿Q式夜郎自大的心理,人們頭一次清醒地打量自己國家在世界的位置,希望通過徹底的變革去避免亡國滅種的危險。
新文化運動只是整個五四新文化運動的一個組成部分。現在我們紀念的五四運動,主要就是以1919年5月4日學生示威請愿為爆發點的那一場運動,作為運動,發生與持續的時間就一年多。至于新文化運動,其延續的時間要晚幾年,一般認為1925年的五卅運動,就意味著五四新文化運動的結束。這兩個“運動”不一樣,但相輔相成。我們紀念五四運動100周年,不只是回顧發生在1919年5月的那一場運動,也應當包括整個五四新文化運動。
問:為什么五四運動在中國歷史上享有這么高的位置?這場運動留下了哪些遺產是最值得記取的?
答:首先,這是一場可以說是絕無僅有的、比較徹底的思想解放運動。中國幾千年歷史上有過不多的幾次“思想解放運動”——我是借用這個詞,其意思是思想最活躍的時期。一是春秋時期,先秦諸子的出現,形成了中國傳統文化的源頭。二是魏晉時期,所謂“魏晉風度”,也可以說是一種思想解放。三是盛唐時期,以非常宏大的胸襟接納外來文化,出現了文學等流域的“盛唐氣象”。第四次就是五四運動。所以說是“絕無僅有”,歷史的機遇非常罕見。為什么這樣一場思想解放會發生在1919年前后呢?有多方面的歷史原因促成,比如國際形勢、國內經濟與社會結構的變化,等等,這個大家都知道的,但不要忘了當時處于非常特殊的“歷史機遇”。當時是清朝覆滅,民國成立,幾千年的帝制結束,新的政權(北洋政府)尚未有力量進行有效的社會思想控制,剛好就出現了這么一個歷史的“空檔期”。這顯然也有利于思想解放運動的生成。如果提前十年,或者推后十年,五四運動特別是新文化運動,都不可能發生。這其實是非常有意思的現象,以往的歷史研究還注意不夠。
五四運動在中國歷史上有極高的位置,因為這是一個劃時代的界碑,標志著中國社會從此轉入“現代”。提到“五四”,通常都會想到愛國主義,五四運動的“愛國”,是眾多國民特別是先進的知識分子第一次從世界格局中來觀察思考國家的命運,意識到中國處于“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在中國歷史上,從來沒有過像五四運動這樣自覺地從世界格局中考慮國族命運的群眾運動,也沒有過在世界民族之林中自覺反強權、爭平等的民族意識,這種鮮明的愛國主義思潮,具有非常明顯的現代特征。如果說同治年間只有李鴻章才有眼光提出“大變局”之說,那么到了1919年,這種“大變局”的憂思就不只是個別人的,而是整整一代中國人的。五四運動的家國觀念,是立足于世界民族之林的憂思,是現代人的憂思,也是幾千年未曾有過的憂思。這樣,我們才能理解那一代人的“愛國”含義,理解像郭沫若《天狗》那樣的暴躁凌厲的情緒。“五四”的“愛國”就是給予我們后人的最主要的遺產。
五四運動以及促成“五四”的新文化運動,也留給我們兩樣東西,可以說同樣是最重要的遺產,一個是“德先生”,也就是民主,另一個是“賽先生”,也就是科學。這兩個嶄新的觀念,也激發了和影響了中國人尤其是青年人沖破專制舊壘,激發空前未有的自覺的救國熱情,為五四運動的出現奠定了思想基礎。現在看來,《新青年》那一撥先驅者真是目光如炬,在100年前就竭力要去尋找那兩位“先生”,希望能挽救民族于水火。中華民族傳統有許多好東西,但唯獨缺少民主與科學這兩劑良藥。可以說100年過去了,我們仍然需要這兩位“先生”。一個“愛國”,加上一個“民主”和一個“科學”,這就是“五四”留下的最重要的遺產。100年過去了,環顧如今世界,再看看我們國家,有很多變化,但也有些基本的東西沒有變,比如我們國家還需要面對國際上的強權壓迫,我們自己也還需要民主與科學,“德先生”和“賽先生”仍然是我們的先生。紀念“五四”100周年,有很現實的意義。
問:這些年來,學界對于“五四”的評價有往低處走的趨向,社會上常常有一種聲音,就是指責“五四”太過激進,造成中國文化的斷裂。您怎么看待這個問題?
答:我也注意到這些批評,曾寫過文章回應。我在文章中這樣說:《新青年》是激進的,“五四”也是激進的,它提出“重新估價一切”,看穿傳統文化并非全是那么光輝燦爛,里頭也有很多迂腐黑暗的糟粕,阻礙現代社會發展,竭力要鏟除舊的倫理道德觀念以及專制主義之害,引進外國先進思潮,促成了曠古未有的思想解放運動。《新青年》為代表的“五四”先驅者對傳統文化的批判確實是態度決絕的。當傳統仍然作為一個整體在阻礙社會進步時,要沖破“鐵屋子”,只好采取斷然的姿態,大聲吶喊,甚至矯枉過正。《新青年》那一代先驅者對傳統文化的現代轉型,是有懷疑,有焦慮的。所以他們要猛烈攻打,對傳統文化中專制性、落后性的東西批判得非常厲害,是那樣不留余地。他們有意要通過這種偏激來打破禁錮,激活思想。放到從“舊壘”中突破這樣一個歷史背景中去考察,對《新青年》那一代的“偏激”就可以得到理解,那是一種戰略性的積極效應。
現在那種顛覆“五四”的言論認為,20世紀中國文化出現“斷裂”,起頭就是新文化運動的“激進”。《新青年》及“五四”那一代人對傳統文化的全盤否定,造成近百年的文化“斷裂”與“困局”。他們甚至把后來“文革”的荒唐以及當今人文精神的缺失也一股腦兒算到“五四”的賬上。這種“事后諸葛亮”的指責既缺少對歷史的“同情的理解”,又不符合歷史事實,也很不負責。
當今是開放的年代,對歷史的理解各式各樣,沒有必要也不可能求得統一。但有一點不能含糊,就是要尊重歷史。那種對“五四”的顛覆,就是歷史虛無主義。那種認為《新青年》和“五四”一代造成了中國文化“斷裂”的觀點,是膚淺的,屬于危言聳聽。
問:您在一些文章中也談到過,“五四”那一代不只是破壞,他們還有建設。對于他們的建設關注不夠,也是造成歷史虛無主義的原因之一。能否說說您的觀點?
答:我在一些文章中說過,對“五四”那一代的文化建設要有充分的注意和評價。現代文化的建設,包括其中應有的傳統文化的某些轉換,很大程度上又是“五四”反傳統的那一代人所參與和實現的。拿魯迅來說,他的確非常激烈地攻擊傳統。他在《新青年》發表《狂人日記》,詛咒中國歷史上寫滿了“吃人”二字,他曾聲稱對于傳統“無論是古是今,是人是鬼,是《三墳》《五典》,百宋千元,天球河圖,金人玉佛,祖傳丸散,秘制膏丹”,統統要踏倒它。魯迅甚至主張青年多讀外國書,不讀中國書。這些特定語境中發出的帶有文學性的言論,的確偏激。魯迅自己也不否定這種偏激。但偏激不是魯迅的目的,他是有意矯枉過正,直指傳統弊病的痛處。
那些詬病魯迅反傳統太偏激的人不該忘了,魯迅在反傳統的同時,又積極地致力于傳統文化的整理研究,做傳承的工作。魯迅用他一生幾乎一半的時間在從事古籍整理,魯迅所奠定的古典文學研究方法至今仍稱典范。
其實,《新青年》的先驅者中很多人也都在反傳統的同時,做傳統文化的整理、研究工作,他們在所謂“國學”方面都有建樹,甚至起到過“開山”的作用。如錢玄同的古文字研究、劉半農的音韻研究、胡適的《紅樓夢》《水經注》等方面的研究,在現代學術史上都曾處于先導的地位。現今研究“國學”者使用的方法、材料和框架,往往也都是從“五四”那一代最早的探索里獲益。怎么能說《新青年》和“五四”一代造成傳統文化的“斷裂”呢?
一面享用“五四”前驅者的成果,一面埋怨先人“偏激”與“斷裂”,這有些不負責任吧?其實《新青年》更大的功績在于探求中國文化的轉型與發展,探索“立國”與“立人”。反對專制,張揚個性,提倡人道主義、科學民主,致力于改造國民性,等等,都是“五四”那一代的功勞。
當然,在“五四”之后的半個多世紀時間,中國飽受日本帝國主義侵略,又連續發生戰亂,后來還經過“文革”等,整個國家傷痕累累,傳統文化的承續乃至整個文化生態也屢遭破壞。特別是現今社會精神道德方面出現很多問題,人文精神衰落,這跟近百年來整個中國社會轉型所產生的諸多矛盾是密切相關的,特別是進入商品經濟社會之后,拜金主義與庸俗科學主義盛行,人心焦慮,大家不約而同地想到傳統文化,希望重新從古代精神遺存中獲取有益的資源,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不能籠統地夸大傳統的“斷裂”,并把這筆賬算到《新青年》和新文化運動的頭上。
問:您在《現代文學新傳統及其當代闡釋》這本書中提出過一個概念,叫“新傳統”。為什么“傳統”前面要加一個“新”字?應當怎樣理解“五四”留下的“新傳統”?
我提出的“新傳統”,主要指“五四”以來留下的那些思想文化遺產,所謂“新”,是相對于通常我們講的古代文化那個“大傳統”而言。我在《現代文學新傳統及其當代闡釋》這本書中也提到,“新傳統”雖然形成時間較短,也就100年左右的時間,但和古代傳統一樣,已經作為民族語言想象“共同體”而存在,不斷影響、滲透到社會生活的許多方面。人們對“新傳統”總是習焉不察,身在“廬山”而“不識廬山真面目”,其實它作為當今社會結構的一個向度,發揮著規范性的影響。且看以白話文為基礎的現代文學語言的確定,和古代文學形成最明顯的區別,現今我們所享用的漢語文學語言變革的成果,其實就是“新傳統”中穩定的核心部分。人們總是不太在意那些“常識性”的東西,無視其在身邊所起的作用,人們在享用“新傳統”的時候往往不能明確意識到它的存在。而這些年出現的那些顛覆“五四”新文學的思潮,更是全然否認“新傳統”的。在我們紀念《新青年》和新文化運動100周年之際,需要重新思考和彰顯“新傳統”的價值。
前面說了,諸如“愛國”“民主”“科學”,都是“五四”留下的“新傳統”中最可寶貴的東西。現在我們很多社會問題有待解決,包括制度革新、科學發展、重視民生、提升公民素質等,其實都還是要請教“德先生”和“賽先生”的。紀念五四運動100周年,要重新強調尊重“德先生”和“賽先生”,張揚民主、科學的精神。
問:這些年您把許多精力投入到基礎教育,特別是語文教育。請問這和您多年從事的現代文學研究有什么關系?五四運動和現代教育又有什么關系?
答:前面說了,五四運動之所以發生,原因是多方面的,教育制度的變遷也是其中的原因。我們知道,中國古代主要是通過科舉考試選拔官吏的。科舉制打破了人才選拔上的血緣世襲關系和世族的壟斷,讓部分社會中下層有能力的讀書人有機會進入社會上層。但后期科舉制變為八股取士,束縛應考者思想,也抑制了古代學術文化的發展。1905年廢除科舉制度,促成許多新式學校的產生,很快就造就了一批具有新思想的知識分子。這實際上是為五四運動準備了領導者。而五四新文化運動推廣白話文,推動思想啟蒙,也促進了教育體制和內容的翻天覆地的改革。五四運動的一個極為重要的、標志性的成果,就是推行了以白話文為主的新式教育。在五四運動發生的第二年,即1920年1月,當時北洋政府就頒布了一套命令,規定所有國民學校低年級國文課教材編寫改用語體文(白話文),文學革命和國語統一遂成雙流合一之勢。這個勝利或者說變化,是劃時代的。如今有些人懷念古代的教育,認為那才是出人才的。這種觀點很片面,脫離了歷史境遇。廢科舉、辦新學,是時代的選擇,是國家的進步,這個基本事實不能否認。近百年來,以學校為主的現代教育,實際上就是“五四”的產物。你們看魯迅的《朝花夕拾》,里邊有傳統的私塾教育,后來又有新式學校包括水師學堂那樣的職業教育,“五四”前后教育界的變化也是開天辟地的。我們現在習慣的學校教育體制、課程、方法,甚至教科書,都和五四新文化運動的大破大立有密切的關系。今天我們享用現代教育,不應當忘記“五四”。
至于我這些年關注基礎教育,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我的專業本來是現代文學史研究,其中許多內容也都牽涉現代教育和語文教育。我培養的博士生、碩士生,屬于現代文學方向,但有些題目也做語文教育。比如有從教育史看現代文學如何進入語文教育的,有研究語文教學的“方法性知識”的,有研究語文課中的兒童文學的,等等,其實現代文學與語文教育是密不可分的,沒有必要設置壁壘。北大關注基礎教育也有它的傳統,對中文系來說,很多名家大師都曾在中小學任教,或者編過中小學教材。西南聯大時期,有一個是師范學院,當時聯大的中文系和師范學院的中文系是聯系密切的。像沈從文,既是聯大中文系教員,同時又是師范學院中文系的老師。像王力、朱自清、聞一多,包括后來我的導師王瑤,都曾經在中學任教。聯大還辦過一個面向中學語文教育的雜志叫《國文月刊》,曾經組織過許多語文教學的討論。1949年以后北大老師參與教科書編寫,還受命編寫《新華字典》,關注和參與基礎教育,這是老北大的好傳統,我們應當繼承。從1999年擔任北大中文系主任開始,我就推動北大參與基礎教育,2002年我帶領十多位北大教授參與人教版高中語文教材編寫,2004年我主持成立北大語文教育研究所,2009年又主持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的修訂,2012年至今,我又受教育部委托擔任部編本中小學語文教材的總主編。這些年我介入語文教育比較深,深知在中國喊喊口號容易,寫幾篇論文也不難,但要在各種力量制約的“夾縫”中推進某些改革,做成幾件實事,那就困難得多。我多年從事現代文學研究,甚至還被推舉為現代文學研究會會長,按說我的“主業”是這方面的研究,卻用了很多精力去做一些“實事”,這是因為我不滿足于純粹的學術研究,總希望能把學問與人生、社會更多地聯系起來,在學術之外還有一些“事功”以回饋社會,這其實也是受到“五四”那一代知識分子的影響。
問:在五四運動100周年到來之際,您還有什么話特別要對青年說呢?
答:100年前,詩人郭沫若用白話寫了《鳳凰涅柴》這首長詩,把衰老的中國面臨痛苦的脫胎換骨,比作“鳳凰涅粲”。他在詩中歌贊“從死灰中更生”的菲尼克斯,也就是鳳凰,擺脫了悲哀、煩惱、寂寥和衰敗。重新獲得新生,變得那樣新鮮、靜朗、華美和芬芳,完全是一種青春的感覺。“五四”,就是古老中國進入現代之時的“鳳凰涅藥”,是對青春翱翔的期盼。這樣美好的青春感覺,在幾千年的中國歷史上,也是極為罕見的。前些日子參加北京一所小學的會議,會上小學生集體朗誦梁啟超的《少年中國說》,讀到“少年強則國強”,真是令人振奮。這讓我想到現在來紀念“五四”,最要緊的,不也就是要喚起青春的中國,讓“少年強則國強”嗎?“五四”那一代青年,尤其是一些革命先驅者,都是有家國情懷,有改造社會的理想,又注重嚴格修身的青年,為社會改造做出了卓越的貢獻。前幾年為紀念《新青年》創辦100周年,我曾經撰文說,五四新文化運動主要是青年人的作為,是青春文化的表現。其實五四運動也就是青春的運動,我們紀念“五四”,特別懷念和向往先驅者那種朝氣蓬勃的青春氣概。
相比之下,現在我們有些青年太功利,又太老成,好像缺少一點青春氣息。在一些中學和大學,年輕人很少講理想,講建功立業,好像誰那樣講,就是空話,就顯得“很二”。過早功利化、商業化、世俗化的教育對青少年特別是中小學生很不好,那些泛濫成災的粗鄙文化、搞笑文化,在影響著青少年人格的健康成長—一我很為此擔憂。
我渴望“五四”那種理想、朝氣與活力,能再給我們一些召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