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永武
古人讀文章,讀到“空翠濕衣”“月明生渚”兩句,不禁嘆道:“真有天趣!”并把嘆賞的四個字批到書眉處。后來有人讀到這兩句及眉批,覺得天趣有點玄,就去問明代的小品文大家王思任:“怎樣才能辨識‘天趣’呢?”王思任答道:“如果能辨識蕭何是如何奇賞出韓信的,就懂得要怎樣辨識‘天趣’了!”
王思任的回答,好像是給了個謎語要你猜,不過,這個謎語好像也帶點禪機。
天趣是什么?當然,看看奇偉的夏云,一變而成萬妙;望著清清的秋水,一動而成萬皺,應該是天趣。月在水中蕩漾,上上下下,風瑟瑟地吹過,波上又起了紋理。光影如夢,波痕是詩,風、月、水三者一聚首,就是很妙的天趣。但是,王思任不從這些角度回答,遠遠地離開露濕衣裳、月照洲渚等刻板印象,意外地用“蕭何怎樣奇賞出韓信”這樣的例子,要你明白:天趣帶有原創性,不是人云亦云,也不是有人指著山水花鳥就能傳授給你的。
有些人一書不讀而多詩意,一花不識而多畫意,一佛不拜而多禪意,一杯不飲而多酒意,僅靠天賦的直覺就能感應微妙的美。英雄識英雄,就在旁人還渾然不覺時,能一眼挑出那卓爾不群的美,辨識天趣。(摘自《山居功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