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經國日記披露的“打虎”運動

樊斌

1948年8月，蔣經國挾“太子”之威，在上海領導“打虎”運動，嚴厲地懲治腐敗，限制物價暴漲，遭到各種勢力，包括宋子文、孔祥熙等大官僚買辦以及杜月笙等大黑幫頭子的強力反抗，結果鎩羽而歸。

蔣經國很清楚，上海腐敗嚴重，物價暴漲失控，根子在那些有權有勢的官僚和資本家身上。1948年8月22日，蔣經國在日記中寫道：

兩天來，日用品的價格漲得很厲害。搗亂金融市場的并不是小商人，而是大資本家和大商人。所以要嚴懲，就應從“壞頭”開始。

私會杜月笙等人后，蔣經國認為一切力量已經掌握在自己手里，杜月笙已暗地里默許會讓步，并且有“老頭子”蔣介石的親筆信，一切都會很順利，他要向上海的大資本家和大買辦、大商人開刀了。

然而，接下來的工作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困難。蔣經國在1948年8月27日的日記中寫道：

以今天的情形來看，目前的工作是相當吃力的。但已經騎在虎上，則不可不干到底了！

正如蔣經國的日記所說“工作是相當吃力的”。“限價”使上海的物價得到了一定的穩定，看樣子好像形勢得到了控制，但平靜的表面下是洶涌的波濤，真正的危機還沒到來。以強烈的行政手段強迫凍結物價，造成的后果是商家有貨不肯賣，有價無市。商人面對虧本的生意，肯定會設法保有貨物，等有機會再出售，或者在黑市交易。“限價”不到一個月，上海連燒餅也難買到了，買什么都得排隊，熱鬧的南京路也變得冷冷清清。一家商店的老板說：“照限價我們進不了貨，這存貨賣完只有關門了。”這還是大商店為了應付“限價”做出的不卑不亢的態度，至于那些中小商店就干脆把物價提高幾倍，早已把“限價”的堤防沖得無影無蹤了。

這一期間，蔣經國確實打下一些“老虎”，其中不少為貪官污吏。最有名的案例有杜維屏案、陶啟明案、戴明禮案、王春哲案、榮鴻元案等。其中杜維屏是上海黑社會老大、蔣介石多年老友杜月笙的兒子。

蔣經國每打掉一個“老虎”，就好像是在奄奄一息的“黨國軀體”上實施了一次電擊，他希望有奇跡出現。可是，接下來的一個“老虎”，終于是他打不動的了。

9月底，蔣經國在浦東大樓召集滬上的工商業代表開會，重申“打虎”宗旨。與會的杜月笙發言說：“犬子維屏違法亂紀，是我管教不嚴，無論蔣先生怎樣懲辦他，是他咎由自取。不過，我有一個請求，就是請蔣先生派人到揚子公司查一查。”揚子公司的董事長是孔祥熙的長子孔令侃。宋美齡沒有生育，對這個大外甥視如己出。在過去的幾年里，揚子公司一直是倒賣外匯、走私商品的最大官倒企業。

10月7日，蔣經國對揚子公司動手了，他下令搜查揚子公司上海總部并查封該公司的所有倉庫。公司被查，孔令侃向宋美齡哭訴。宋美齡專程到滬，把蔣經國和孔令侃約到永嘉路孔宅面談和解。蔣經國不從，姨表兄弟大吵一場，不歡而散。宋美齡只好去搬最后一張“王牌”。蔣介石當時正在北平前線主持軍事會議，被夫人緊急電召，連夜乘飛機趕回處理家事。他將蔣經國痛罵一通，父子交談不到半個小時，蔣經國就垂頭喪氣地走出辦公室。

第二天，上海警察局召開新聞發布會，宣布“揚子公司所查封的物資均已向社會局登記”，沒有違法跡象。就這樣，轟動天下的“揚子案”以如此荒唐的方式落幕，這也意味著蔣經國上海“打虎”運動的戛然終結。

1948年11月6日，蔣經國在日記里表達了悵惘的心情：

……昨日正式發表消息，辭督導員職。當我離開辦公處的時候，心中實有無限的感慨，幾欲流淚。傍晚步行到金融管理局向林崇鏞、李立俠辭行。望黃浦江上的晚景，覺得格外的凄慘。

（摘自《文史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