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任美國總統的越南戰爭

林博文　史誠　羅輯　呂桂霞

美國政府自認二戰以來最大的失敗

美國政府及人民最不愿提及的傷疤——越南戰爭是美國歷史上持續時間最長（耗時14年，歷經5任總統）、消耗物資最多（至少價值1500億美元）的戰爭之一

2019年2月26日，一列綠皮火車冒著濃煙穿過中國廣袤的土地，經過60多個小時的長途跋涉，經過廣西憑祥友誼關進入越南，帶著全球注視的目光和一些神秘，駛入越南邊界的同登火車站。這列火車上，乘坐著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主席金正恩。這位全球最神秘國家（之一）的元首，將與全球綜合實力最強國家的元首特朗普在越南首都河內舉行會談。

在金正恩到達河內的當天晚上，特朗普的“空軍一號”也飛抵河內內排國際機場。剛下飛機，特朗普便發推特表達了自己的第一感受：“剛剛抵達越南。感謝河內人民這么隆重的款待。人山人海，這么多的有愛心。”

在特朗普這條推特下面，第一條留言是一個美國人，配了一張越南戰爭的圖片，留言文字是：“唐納德·特朗普剛剛抵達越南……大約50年后。”

這條留言中的50年指的是，1968年春，特朗普大學畢業后，按要求應該去越南服兵役，但他的父親找到足科醫生拉里·布勞恩斯坦，想方設法獲得了一份特朗普膝蓋“患有骨刺”的診斷書，使他成功地逃避了兵役。特朗普沒去成越南，也失去了“當越南戰爭英雄”的機會。

由此，也揭開了越南戰爭這塊美國政府及人民最不愿提及的傷疤——越南戰爭是美國歷史上持續時間最長（耗時14年，歷經艾森豪威爾、肯尼迪、約翰遜、尼克松、福特五任總統）、消耗物資最多（至少價值1500億美元）的戰爭之一。朝鮮戰爭、越南戰爭和海灣戰爭，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后，美國對外用兵規模最大的三場戰爭。朝鮮戰爭持續3年，用兵44萬，美國官方統計美軍死亡、失蹤54246人;越南戰爭持續14年，用兵55萬，美軍死亡、失蹤58209人;海灣戰爭用兵44萬，43天解決戰斗，美軍陣亡146人。朝鮮戰爭和越南戰爭是美國建國以來遭受的兩場最大的挫折，前者被世界公認為美國的失敗，后者更是美國政府自認二戰以來最大的失敗。

艾森豪威爾：面對慘淡的戰局，他告誡下一屆總統“不要把越南讓給蘇聯”

二戰結束后，美國與蘇聯成為世界上的兩大霸主，形成兩極格局。蘇聯在赫魯曉夫領導下，公開揚言要“埋葬”美國。1956年先后強勢干涉蘇伊士運河危機、武裝鎮壓“匈牙利事件”，1957年發射第一顆人造衛星，更使蘇聯勢頭咄咄逼人。

在此形勢下，美國第34任總統艾森豪威爾宣布蘇聯為“最根本的安全威脅”，制定了以“大規模（核）報復”為主要內容的對外政策。

越南戰爭是冷戰過程中及朝鮮戰爭后的又一場“熱戰”，美國參與戰爭的目的是為了震懾中國和蘇聯，這場戰爭最終成為美國外交史上的一大悲劇。艾森豪威爾在美國卷入這場戰爭的過程中邁出了關鍵性的一步。

1954年4月7日，艾森豪威爾在新聞發布會上說，東南亞任何一國的丟失，將導致共產主義在整個東南亞的擴散，接著是美國在太平洋的防御線澳大利亞、新西蘭、菲律賓、福摩薩（臺灣）和日本受到威脅，隨后是印度、中東，最后將給歐洲的穩定和安全帶來威脅。他還繪聲繪色地打比喻說：“你豎起一排多米諾骨牌，推倒了頭一塊，那么最后一塊的命運將確定無疑——肯定也會很快倒下來。所以這就是全面瓦解的開始，可能會產生極大的影響。”這就是著名的“多米諾骨牌理論”。

當然，無論是整個印度支那，還是弱小的越南，都不足以推動“多米諾骨牌”，讓美國決策者真正感到恐懼的是中國，他們把中國想象為在遠東特別具有擴張性的大國，一口咬定：“共產黨中國具有同蘇聯在共產國際時期和第二次世界大戰初期一樣的進行意識形態擴張的國內政治必要……我們應當阻止中國鯨吞東南亞。”

“多米諾骨牌理論”不僅對艾森豪威爾政府干涉印支地區的決策產生重大影響，而且后患無窮，成為以后十幾年美國決策者的基本理論依據之一，為后來的肯尼迪和約翰遜政府發動和擴大侵略越南戰爭提供了重要理論依據。正是在這一怪論的指引下，美國在東南亞愈陷愈深。

當時的越南正處于南北混戰的局面，美國想通過加入越南戰爭的方式，幫助越南“解放”以控制“社會主義國家在東南亞乃至亞洲的蔓延”。艾森豪威爾瞄準當時的南越，扶植了以吳庭艷為首的親美政權。在美國的支持下，吳庭艷集團發動“控共”、“滅共”戰役，與北越對抗。

然而，吳庭艷政權的獨裁和高壓政策令南越無法得到任何發展，吳庭艷鏟除異己的手段要遠遠比他治理國家的手段高明，對于異教徒的迫害（吳庭艷是基督教徒）也使他喪失了更多的民心和影響力。隨之，越南境內的反吳庭艷力量日益壯大。

艾森豪威爾在任期間，雖然對于南越政府提供了不少幫助，但是戰局慘淡，他耿耿于懷。他告誡下一屆總統約翰·肯尼迪：“不要把越南讓給蘇聯。”

肯尼迪遇刺身亡，改變了越南戰爭

1961年1月20日，約翰·肯尼迪就任美國第35任總統。在就職典禮上，肯尼迪說：“我們準備付出任何代價挑起任何重擔，對付任何困難，支持任何朋友，反對任何敵人，以確保自由的存在和勝利。讓我們的朋友和敵人都能聽到我此時此地發出的訊息。”

肯尼迪精心準備的那些激動人心的語句，很快俘獲了在場大多數人的心，成為20世紀最為經典的美國總統就職演說之一。然而，刻意修飾的華麗辭藻并不能掩蓋這樣一個事實：正是這位擁有超高人氣的年輕總統，莽撞地把美國帶進了一場久拖不決的戰爭之中。

肯尼迪當選后繼承了杜魯門和艾森豪威爾兩位總統在10年前制定的介入越南戰爭的政策。他將“大規模報復戰略”改為“靈活反應戰略”，要求部下研究毛澤東著作，尤其是游擊戰的理論。肯尼迪親自閱讀毛澤東有關游擊戰爭的著作，以求能找出破解以弱勝強人民戰爭的策略和方法。1965年1月，毛澤東會見《西行漫記》作者斯諾時說：“肯尼迪為了對付亞非拉的新興力量，提出了特種戰爭和局部戰爭。”同年7月26日，李宗仁歸國見毛澤東時，也告訴毛澤東：“肯尼迪生前在他的辦公桌上擺著一部《毛澤東選集》，看來是要人們研究中國。”

1961年，肯尼迪開始在越南利用有限的武力對付當地由胡志明為首的共產黨力量。在宣布要與蔓延的共產主義做斗爭之后，肯尼迪制定了一系列政策。在政治、經濟以及軍事上對尚不穩定的南越政府給予扶持，其中包括運送16000名軍事顧問以及美軍特種部隊至該區域。肯尼迪還默許使用凝固汽油彈、枯葉劑、噴氣式飛機對所有區域進行攻擊。美國持續對這一地區進行各種干涉，直到之后直接參與到越南戰爭當中。

1961年5月，為了進一步幫助吳庭艷政權，肯尼迪派遣100名代號為“綠色貝雷帽”的所謂“特種部隊”成員進駐越南，這一事件也常被認為是越南戰爭開始的標志。有不少分析認為，美國介入越戰，可說是“壞的開始，就是失敗的一半”。

1961年6月，肯尼迪和赫魯曉夫在維也納會面。肯尼迪的彬彬有禮和翩翩風度在赫魯曉夫的狡黠和粗魯面前全然無用，赫魯曉夫始終表現出一副兇惡的、冷嘲熱諷的態度，“就像要撲過來似的”。赫魯曉夫肆意欺凌肯尼迪，試圖通過恫嚇的方式使他在某些關鍵爭端上向蘇聯讓步。赫魯曉夫在柏林問題上發出了最后通牒，說：“這根骨頭必須從蘇聯的喉嚨里去掉！如果美國要在這個問題上打仗，那我也沒有辦法。對付企圖發動戰爭的瘋人，只能給他穿上緊身衣。”

為了嚇住肯尼迪，赫魯曉夫還不失時機地亮出核大棒。他在與肯尼迪會晤后趕回莫斯科，在蘇共第二十二次代表大會開幕式上宣布：“蘇聯很快就要爆炸一枚5000萬噸級的核彈——等于過去扔在廣島的原子彈的2500倍，等于歷史上一切戰爭所使用的全部烈性炸藥的5倍。”爆炸試驗之后，他又告訴代表們說，爆炸結果“證明它比科學家們原來估計的5000萬噸還要大一點兒”。

肯尼迪聽到這個消息后主動向赫魯曉夫提出再舉行一次密談。他竭力勸說赫魯曉夫不要采取莽撞的步驟，赫魯曉夫斷然拒絕，說：“我要和平，但如果你要戰爭，那是你的事。”

隨后，肯尼迪在國內發表了一篇危言聳聽的演說：“我們在世界各地面對一個堅如磐石、冷酷無情的陰謀運動，它主要依靠秘密方式擴張其勢力范圍——依靠滲透而非入侵，依靠顛覆而非選舉……依靠夜間活動的游擊隊而非白天作戰的正規軍。”顯而易見，在肯尼迪看來，阻止共產主義勢力控制第三世界是美國面對的最嚴峻、也最值得對付的挑戰。他決心，美國將重新組織各種力量，在第三世界打一場比常規戰爭更難取勝的“反叛亂”戰爭。

肯尼迪認為：“如果美國從亞洲撤退，就可能打亂全世界的局勢。”這時候中南半島的沖突是當時冷戰中唯一的熱戰。肯尼迪和他的顧問很快決定，要在越南問題上顯示出美國的力量和對抗共產主義的決心。

1962年2月8日，美國在西貢設立了由保羅·哈金斯指揮的軍事司令部，標志著美國開始直接介入越南戰爭。4月30日，美國副國務卿喬治·鮑爾宣布了一個名叫“戰略村”的計劃，把越南南方游擊隊滲入比較嚴重的地區再劃分為較小地區。主要村莊要用帶刺的鐵絲網和瞭望塔圍起來，進村的人將受到仔細盤查，其中的居民將被遷入集中營。隨后，美偽軍對各“戰略村”進行瘋狂的掃蕩和圍剿。

肯尼迪在越南戰場投入大量部隊作戰，試圖加強美國的影響。至1962年底，駐越美軍人數已達1.2萬，作戰飛機達240架。

1963年11月22日，美國中部時間下午12：30時，在美國德克薩斯州達拉斯城的迪利廣場，隨著兩聲槍響，兩顆子彈擊穿了肯尼迪的喉嚨和后腦勺。舉世震驚并嚴重影響美國歷史進程的肯尼迪刺殺案發生了。

美國電視記者杰夫·格林菲爾德在他的調查中提到：“如果肯尼迪沒有被暗殺，那么世界將變成另一番模樣，其中一個變化是越南戰爭可能沒有想象得那么糟糕。有史料記載，在1963年初肯尼迪就有跡象從越南開始撤軍，1963年秋天，肯尼迪意識到越南戰爭是個虧本生意，越南戰爭可能提前結束。而肯尼迪的死亡使得越南戰爭繼續下去，最終持續到1975年。”

2017年4月15日，英國《每日鏡報》網站刊發題為《如果肯尼迪當年沒有遇刺身亡，世界會有什么不同》的文章稱：

倘若肯尼迪當年沒有遇刺，那世界將會有怎樣的不同？毫無疑問的是，他會終止越戰。

可以說，如果肯尼迪活著，那5.8萬美軍和數不清的越南人就不會死。這是他對這場戰爭的擔憂所在。

肯尼迪對這場戰爭深感憂慮。在他死前幾周曾對助手說：“一方面，你得到軍方報告說戰爭進展順利;另一方面，你又收到戰況惡化的政治輿情。我想聽聽解釋，到底為什么會得出這兩種截然相反的結論。”

肯尼迪的歷史傳記作者羅伯特·達萊克說：“合理的猜測是他會讓美軍撤出越南。或至少永遠不會像林登·約翰遜做的那樣，派遣大批地面部隊進入越南。”

格林菲爾德也說：“他總是跟別人說他想把軍隊撤出，但直到他謀求1964年連任前，他都無法做到——美國的政治不會讓他這么做。那么做，他會被指責對共產黨政權太軟弱。”最后，格林菲爾德說，“我認為我們本來可以避免一場（全面的）戰爭。”

約翰遜：制造“北部灣事件”升級越戰，戰爭幾乎讓他得了精神病

1963年11月22日，肯尼迪在德州達拉斯市突然遇刺身亡后，副總統林登·約翰遜匆匆在“空軍一號”上宣誓就任美國第36任總統。

約翰遜一上任就得面對越戰這個難題，他總結了前人的教訓，意識到不能僅僅只是依靠軟弱的南越政府。1963年底，約翰遜在一次會議上說，越南的形勢完全有可能掌控在胡志明手上，這種狀況“極不令人滿意”，“必須有所改觀”。

他還用他慣用的低俗語言詮釋道：“如果你讓歹徒進入你的前院，第二天他就會進入你的走廊，第三天就會在你的床上強奸你老婆。”

從1962年到1964年，越南南方游擊隊的反“戰略村”、反掃蕩斗爭進行了40余次，美軍傷亡達2000余人。到1964年，越南南方游擊隊解放了南方2/3以上的土地和700萬人口，美國軍事介入嚴重受挫。于是，在約翰遜的授意下美國制造了著名的“北部灣事件”，由此開始全面入侵越南。

1964年8月4日，約翰遜對美國人民發表電視講話，宣稱美國驅逐艦“馬多克斯”號和“滕納·喬埃”號在東京灣（即北部灣）離最近的陸地大約65海里處的公海上進行巡邏時，遭到數目不定的北越魚雷艇的襲擊，必須對北越進行報復行動。次日，美國先后出動飛機64架次開始轟炸北越的油庫和海軍基地。由于美國政府把這場戰爭包裝成為和平而戰，所以85%的美國民眾都支持約翰遜。

多年后，關于“北部灣事件”的真相浮出水面，所謂的美國艦隊遭到北越襲擊一事純屬謊言，當時美國艦隊根本沒有看清“襲擊者”就開火還擊了，就連約翰遜私下也承認：“據我所知，咱們的軍艦炮擊的是鯨魚……”

約翰遜趁機出臺了“逐步升級戰略”，即所謂“有限度地擴大戰爭”。接著，美軍開始推行“飽和轟炸”和“焦土政策”，大規模轟炸越南北方。約翰遜也由此一手升級了越南戰爭。與此同時，美國還不斷增兵。到1967年，在越南的美軍人數超過50萬。為了打贏戰爭，他不但把本國的士兵扔到戰場，還鼓動韓國、菲律賓、泰國、澳大利亞、新西蘭等國踴躍參與，積極對南越進行軍事援助。

為了給前線的將士們打氣，約翰遜于1966年10月26日親自前往南越的美軍金蘭灣基地視察，熱情地慰問部隊。

但隨著戰爭的擴大和深入，南越局勢的惡化以及美國傷亡人數的劇增，美國的反戰運動達到了高潮。1965年，美國國內就有20000名學生圍攻白宮，他們振臂高呼：“約翰遜！你殺死了多少美國青年？”

沒多久，有五分之一的民眾從支持越戰變成了反對越戰，各大媒體的反戰輿論此起彼伏，一浪高過一浪。一位美國婦女直接給約翰遜寫了一封信，表達自己的憤怒說：“我老公曾在二戰中服役，那時我們的國家處于戰爭時期。但現在處于和平時期，我兒子又被送去越南，這是怎么回事？我不明白，這是為什么？”

隨著美軍派駐到越南的軍隊越來越多，二戰后嬰兒潮中成長起來的一代人到了服兵役的年齡。這些年輕人紛紛想辦法推遲和免除兵役，特別是大專院校的學生。盡管應征入伍只有25%的機會被部署到戰區，但2700萬美國年輕人中還是有超過一半人推遲、免除和取消兵役。

按照當時的規定，視力差、平足、哮喘、照顧沒有生活能力的親人、上大學、軍工廠的工人、脊柱損傷、過敏、藥物依賴都可以成為推遲服役的理由。

有人為了不到越南戰場服役，去應征標準更嚴格的海岸警衛隊。還有人應征國民警衛隊，這些部隊派遣到越南的機會都很小。還有一個辦法是獲得一個宗教職位，因為神職人員可以免除兵役。

有相當一部分人跑到國外逃避兵役，比如加拿大，當地法律規定逃避兵役并不是犯罪。根據美國前總統福特的赦免委員會提供的數據，有3萬人為了逃避兵役離開了美國。另外有數據表明，6萬至10萬人跑到加拿大、瑞典、法國和英國。甚至還有人在南半球“旅游”了8年，才回到美國。

1967年10月，更瘋狂的事發生了，華盛頓10萬美國學生和民眾氣勢洶洶地圍攻五角大樓，他們毅然扯掉星條旗，并和警察開打。

約翰遜開戰時的超高人氣跌至谷底。這場由他親自升級的戰爭幾乎讓他得了精神病。有一天凌晨，約翰遜在床上突然尖叫：“我不得不征召60萬小伙子，讓他們離開家離開親人啊！”

由于美國日益陷入越南戰爭的泥沼，約翰遜被迫聲明不再競選連任。1969年1月，立志成為“偉大總統”卻一不留神成為失敗總統的約翰遜永別白宮，退出政壇，返回家鄉德克薩斯州的牧場，從此隱居鄉間，不問國事。

4年后（1973年）的1月21日，時任總統尼克松宣布越南停火。第二天，約翰遜在家鄉因心肌梗塞逝世，終年66歲。美國資深國會議員哈里曼冊曾這樣評論他：“約翰遜在內政方面是一把好手……如果沒有越南戰爭，他本可以成為美國史上最偉大的總統之一。”

尼克松：“我打算使用原子彈。”基辛格：“我不想全世界人都罵你是個屠夫”

1969年1月，在尼克松就任總統時，華盛頓上萬名群眾走上街頭，舉行大示威，嚇得尼克松只好躲在防彈的“玻璃罩”里發表就職演說，他向國民承諾盡早結束越南戰爭和恢復和平。

早在1968年的總統競選期間，尼克松便得出清晰的結論：“這場戰爭（越南戰爭）是沒法打贏的。”他向其助手表示，“我不打算像約翰遜那樣告終，我要結束這場戰爭，而且要快。”

迫于國內外的強大壓力，尼克松找到總統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基辛格，希望他能幫助美國走出越戰泥潭。于是基辛格開始積極奔走斡旋。

基辛格與越南政府及蘇聯進行了接洽。1969年5月14日，基辛格把蘇聯駐美國大使多勃雷寧請到白宮辦公室。基辛格說：“要是把態度靈活誤以為是軟弱無能，把通情達理看成是沒有決心，那就要犯絕大的錯誤，我還必須十分坦率地說明白，要是這種無謂的痛苦繼續下去，勢將影響其他方面的決定。這樣拖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

多勃雷寧把美方計劃反映給蘇聯政府，蘇聯表現出冷淡態度。此后美國多方進行談判，但進展緩慢。

1969年5月31日，侵越美軍司令部宣布：自從1961年美國參加越南戰爭以來，美軍官兵死亡已達3.5萬人，損失飛機5400架。這個數字說明：尼克松政府上任4個多月，侵越美軍又有4000多人喪命，平均每月大約被打死1000多人。

為了逼迫北越作出讓步，美軍發動“早餐行動”，派出轟炸機對北越設在柬埔寨的基地進行大規模的空襲。美國這樣做的目的只有一個，企圖以武力讓北越在談判桌上退縮。一個大膽的想法在尼克松腦海中產生，史稱“瘋子理論”。所謂的“瘋子理論”是將北越變成“第二個廣島”，即使用原子彈。尼克松認為，如果北越當局猜測美國可能使用原子彈，就會乖乖作出讓步。2002年2月，美國國家檔案局公布長達500個小時的尼克松錄音。尼克松和基辛格在華盛頓行政辦公大樓里有一次對話，內容是關于在越南使用原子彈。尼克松：“我打算使用原子彈。”基辛格：“這，我想，有些過分了吧。我們應該為那些平民考慮，我不想全世界人都罵你是個屠夫。”

這個大膽計劃遭到了時任國防部長萊爾德和國務卿羅杰斯的強烈反對，兩人對這一行動的結果表示嚴重擔心，認為這一行動會遭到激烈的反抗，甚至可能造成第三次世界大戰的爆發。權衡再三，尼克松最終放棄了這一計劃。

談判不成，美國只得“體面撤退”。萊爾德提出：“應該加強南越軍隊，使之替代美軍把戰爭進行下去。美軍的撤離取決于南越軍隊承擔美軍作戰任務的能力，‘越南化’是用越南人的傷亡代替美國人的傷亡。”

1969年6月8日，尼克松在中途島宣布：在當年8月底以前，從越南撤出美軍2.5萬人。這是尼克松政府從越南的第一次撤軍。

但美國仍希望奇跡能夠出現。1969年11月3日，尼克松在白宮向全國發表了一篇電視演說，他主張的“邊戰、邊談、邊化（越南化）、邊撤”的方針，遭到群眾反對。為了回答尼克松具有挑戰性的電視演說，“結束越戰新動員委員會”組織了一次大規模的“向華盛頓進軍”的抗議活動。在同一個星期里，類似的活動多達10余次。

不得已，尼克松在加強南越政權力量的同時，加快撤軍步伐，駐越美軍逐步減少。1972年大選臨近，尼克松為謀求連任開始加緊推進和談的進程。1973年1月27日，美國與越南在《巴黎協定》上簽字，宣告美國在越南軍事行動的失敗。隨后兩個月內，美國國防軍全部撤出越南。

1975年4月30日，西貢的美國大使館上空，最后一架美軍直升機落荒而逃，幾個小時后，越南人民軍的坦克沖破南越總統府的圍墻，南越政權宣布投降，越南社會主義共和國宣告成立。這標志著世界第一超級大國美國在越南歷時十余年，以花費1500億美元（相當于今天的7000多億美元）、陣亡5萬多人的代價，打的二戰后最大規模的局部戰爭，以失敗告終。“繁榮強盛、自由民主”的美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究沒能阻止“貧困落后、飽經戰亂”的越南成為紅色國度。

1974年8月，尼克松因“水門事件”辭職，成為美國有史以來第一個自動辭職的總統。尼克松下臺后，福特當選美國第38任總統。

1975年5月7日，福特簽署公告，停止發放戰時退伍軍人津貼費，這實際上是宣告了越南戰爭的結束。“美國已不再處于戰爭狀態了。”福特在一項聲明中宣布結束了“越南時代”。曾擔任杜魯門總統顧問的民主黨政要克拉克·克利福德在回憶錄中說：“在福特總統掌管白宮895天的日子里，最大的成就就是‘撫平水門事件和越南戰爭帶給美國人的創傷’。”

恐怖記憶

越戰，成了美越兩國人民揮之不去的夢魘。整個越戰，美越雙方共160余萬人戰死、800余萬人受傷。美國在越南戰爭中，5.6萬余人喪生，30多萬人受傷，損失飛機和直升機4000余架，耗資2000多億美元。這直接掀起了國內的反戰聲浪，民主和女權運動興起，甚至一度改變了美國對外戰爭的策略和引發軍事變革。越戰加劇了美國國內的種族問題、民權問題，使國家處于極度的分裂狀態，給美國人民造成巨大的精神創傷。

由于越戰的持續，新聞里都是暴力鏡頭和血腥戰斗，整個美國社會都浸淫在浮躁暴怒里。按美國學者斯卡皮蒂的說法，美國社會的犯罪率在越戰期間是整個20世紀最高的。

越南方面將這場戰爭稱為抗美救國戰爭。相比美軍，越南為自己的獨立付出了更為巨大的代價。越戰期間，美國向越南投下了800萬噸炸藥，遠超過第二次世界大戰各戰場投彈量的總和，美國空軍的“地毯式轟炸”讓北越很多地區幾乎人口滅絕。越戰造成越南160多萬人死亡和整個印度支那1000多萬難民流離失所。包括法越戰爭在內的30年戰爭造成了越南500萬平民的死亡。

到1975年越戰結束時，戰爭給越南留下了一片滿目瘡夷的土地和100萬孤兒、200萬寡婦、50萬殘疾人、20萬妓女。整個越南性病泛濫、黑市猖獗、彈坑遍布、污染加劇。20世紀70年代后期，超過150萬難民乘小船逃離越南。戰爭使越南的男女比例嚴重失調，直到現在越南男性人口還嚴重不足，制約了國家經濟與工業的發展。

越南戰爭，給雙方人民帶來心理上嚴重的創傷。很多美國士兵因為被戰爭折磨頹廢而去吸毒，還有不少得了神經病（“創傷后緊張紊亂癥”），更加極端的人選擇了自殺。越戰后，美軍自殺率是平時的3倍，且一直居高不下。

在戰爭中失去雙腿的倫道夫·巴克在接受《紐約時報》采訪時，憤怒地控訴道：“（政府）要我們為了自由和理想去（越南）戰斗，而戰爭卻使我永遠失去了自由。而且至今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了一種什么樣的理想和自由去戰斗。每年我除了與那些悲慘的戰友們淚流滿面地團聚外，似乎痛苦與孤獨就是我生活的全部。”

戰爭期間，巨額開支加劇了美國財政赤字和國際收支逆差。而這又導致通貨膨脹日趨嚴重，使整個經濟長期陷于滯漲狀態。美國經濟出現大幅度滑坡，美元霸主地位遭到沉重打擊，越戰對美國經濟的破壞力整整持續了一代人。

戰爭對于越南經濟造成的危機，比起美國有過之而無不及。越南沒有美國強大的經濟實力作為后盾，戰爭之前，越南長期處于戰亂之下，經濟原本就已岌岌可危。10多年以弱抵強的戰爭，交通、通訊、基礎設施被破壞殆盡，與西方世界的聯系也幾乎完全隔絕，直接加劇了越南的通貨膨脹，經濟崩潰。

越戰徹底改變了美蘇兩霸爭奪的格局：整個20世紀70年代，美國轉為戰略守勢，而蘇聯則處于戰略攻勢地位。越戰也是美國外交政策的分水嶺，標志著美國的冷戰政策走向緩和，美國開始積極與中國接觸，最終改變了世界發展的進程。

美國前國務卿亨利·基辛格說：“越南戰爭也許是一場悲劇，美國本來是根本不應該闖進去的。”資深參議員喬治·麥戈文說：“我認為，印度支那戰爭是我國歷史上最大的軍事、政治、經濟和道義的錯誤。”

越戰之后，卸任了近30年的美國前國防部長麥克納馬拉，在眾多越戰反省者的鼓勵下，于1995年發表了《回顧：越南的悲劇與教訓》一書。麥克納馬拉認為，美國政府決策人沒有意識到，“無論是我們的人民，還是我們的領袖，都不是萬能的。在不涉及我們自身存亡的事務中，要判斷什么是另一個國家和人民的最大利益，應由國際社會進行公開辯論來決定。我們并不擁有天賦的權力，來用我們自己的理想或選擇去塑造任何其他國家。可是直到今天，在世界上許多地方，我們仍然在重復著類似的錯誤。”

美國記者柯爾布指出，美國近代外交史上有兩件事一直是歷任國家領導人的歷史負擔，也可說是揮之不去的心頭陰影：“第一件是1949年蔣介石被中共趕出大陸;第二件就是越戰徒勞無功的教訓。這兩件事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白宮主人不能重蹈覆轍，否則將會留下歷史臭名。”可惜，這一用血和淚總結出來的教訓，在往后的美國政府中依然沒有引起足夠的鑒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