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累的中國人

蘇昕

近日，微博話題“2.5天小長假”登上了熱搜榜，全國人大代表熊思東建議加快推進“2.5天小長假”由“全國性試點”轉變為“全國性政策”。

看起來是個眾人歡喜的提案，但網友們卻坐不住了，評論區里一片嘩然。“正常節假日雙休都保證不了談什么2.5天。”“作為試點城市的上班族也從沒體驗過2.5天。” “把1天改成2天就很滿足了。”

從網友們的評論來看，加班似乎成了一種常態。事實真是這樣嗎？

今年年初，杭州有贊公司在年會上宣布將對工作制度進行調整：正常工作時間為9：30到21：00，周三為家庭日，可以提早下班，遇到緊急項目時，一周工作6天，每天工作時間會更長。此工作制度接近常被提到的“996工作制”，即從早9點到晚9點，一周工作6天。

實際上，有贊公司并不是個例。早在2016年，58同城就被員工曝出要求實行“996工作制”。雖然其他公司沒有公開表明，但“996工作制”早已成為不少互聯網公司的標配。

按“996工作制”來算，員工需要每天工作至少10個小時，每周至少60個小時，遠超過《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法》規定的每天8小時、每周40小時的標準工時。

同時《勞動法》還規定每周至少休息一天，也就是說根據生產經營特點，一周內可以工作6天，但即使是6天，也不能超過44小時。

不只是互聯網，許多行業都存在過度加班的現象。

2016年中國城鎮就業人員周平均工作時間為46.1小時，且近五年來無明顯變化，加班在中國十分普遍。除了農、林、牧、漁業外，各行業的周平均工作時長都超過了40小時，其中住宿和餐飲業、批發和零售業、建筑業加班情況最為嚴重。

比加班更可怕的，是你的上級領導和你一起加班。

《中國勞動統計年鑒2017》的數據顯示，單位負責人每周工作超過40小時的比例為49.9%，接近專業技術人員的加班比例（50.2%），而辦事人員的加班比例為33.2%。

那么問題來了，領導還在加班，你敢走嗎？

雖然“勞動最光榮”，但工作時長超標實際上侵犯了勞動者的合法權益。

《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合同法》規定，用人單位應當嚴格執行勞動定額標準，不得強迫或者變相強迫勞動者加班。用人單位安排加班的，應當按照國家有關規定向勞動者支付加班費。如果你在工作日加班，將會得到至少1.5倍工資;如果你在周末加班，將會得到至少雙倍工資;如果你在元旦、春節、國慶節等法定節假日工作，將會得到至少三倍工資。這么一看，中國的加班補貼率不算低。但是由于工資基數太低，即便是法定假日的雙倍補貼，和發達國家比，錢并不算多。

有補貼是一回事，然而能不能領到錢是另一回事，真正能夠拿到加班費的人不多。全國總工會第八次全國職工隊伍狀況調查顯示，加班足額拿到加班費或倒休的職工僅占44%，沒有享受帶薪年假、沒有補償的占35.1%。

辛苦工作了一年，帶薪年假算是唯一的盼頭。可年假天數足夠你恢復元氣嗎？

《職工帶薪年休假條例》自2008年1月1日起施行，規定職工累計工作1到10年的，年休假5天;10到20年的，年休假10天;20年以上的，年休假15天。與世界各國相比，中國的帶薪年假天數處于較低水平。

年假雖短，但聊勝于無。然而現實總是殘酷的，《職工帶薪年休假條例》施行了十年，在很多企業不過是一紙空文，難以落實。

人力資源社會保障部每年開展的部分城市（60個城市）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基本情況調查顯示，有超過半數的職工享受了帶薪年假，休假職工所占比重逐年提高。但總體來看，帶薪年假制度落實情況還不理想，仍有相當一部分企業沒有實行帶薪年休假。已實行帶薪年假的企業中，也還有相當一部分企業安排的休假天數未達到國家規定標準。

即使公司有帶薪年假制度，休年假時被公司“套路”的職工不在少數。例如被迫簽訂放棄年假申請書，這樣公司就只需要支付其正常工資，不用支付補償金。

除了帶薪休假制度，中國的休假制度還包括周休制度、法定節假日制度。但它們的落實情況怎么樣呢？

中國人民大學休閑經濟研究中心于2017年進行的國家休假制度改革調查數據顯示，北京市居民有業群體周休制度、法定節假日制度、帶薪休假制度完全落實率分別為79.2%、59.2%、62.9%，三類休假制度能完全享受的群體僅占三成。

無法享受休假制度的原因不外乎不敢休假、不能休假、不愿休假。

調查還顯示，北京市有業群體沒有帶薪休假的主要原因是工作太忙，沒有時間，其次是單位無帶薪休假制度，競爭壓力太大，擔心失業。

加班頻繁，且沒有充足的假期，長此以往，身心都會處于疲累狀態。

武漢科技大學勞動經濟研究所發布的關于職場行為與疲勞狀況的調查報告顯示，超過8成勞動者承受著一般或更高的精神壓力和身體壓力，處于過勞狀態。

過勞指的是勞動者在較長時期勞動時間和強度超過社會平均水平，很多中國人第一次聽到這個詞，是因為“過勞死”。

中國目前尚無針對過勞死的權威界定，但我們可以從日本的標準中感知其程度。日本將過勞死定為發病前1個月加班超過大約100小時，或者發病前2至6個月內平均每月加班大約超過80小時。

比起過勞死，過勞肥是更加現實的問題。

由于工作壓力大、飲食不規律、經常熬夜等原因，一些工作繁忙的人不但沒有日漸消瘦，反而越來越胖。中國青年報社會調查中心一項調查顯示，84.8%的受訪者參加工作后體重增加，其中33.2%的人體重增加至超重。

過勞肥在白領群體中更是十分常見。《2018上海白領健康指數報告》顯示，2017年上海白領體檢異常率高達97.08%，其中異常情況檢出率最高的是體重超重（36.9%）、脂肪肝及脂肪肝浸潤（33.7%）和外痔（14.1%）。

過勞損耗身體健康，體檢一定程度上可以預防。然而，根據《中國勞動力動態調查：2017年報告》的數據顯示，2016年，在目前或最近工作、上一份工作、第一份工作中，都有七成以上的人沒有進行體檢。

人人皆知“身體是革命的本錢”，為什么還有那么多人處于過勞狀態？

過勞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宏觀層面來看，過勞與社會文化、經濟、制度有關;中觀層面來看，與企業文化、管理制度、家庭環境有關;微觀層面來看，與個人成就動機、感知特征、知識技能、健康狀況還有工作特殊性有關。

過勞也有主動與被動之分。主動過勞的人通常渴求在工作中取得進步，能夠從工作中獲得成就感和滿足感，即職場拼命三娘/拼命三郎;被動過勞的人往往工作性質比較特殊，或者工作可替代性較強。

人們本以為發達的通訊可以讓工作更輕松，如今卻模糊了私人時間和工作時間的界限，即使你不在辦公室加班，也有可能過勞。領導和同事發來的工作消息需要秒回，工作群里有人@你不能視若無睹，領導或客戶睡前瞄了一眼工作不滿意，你就有可能要在家繼續熬夜辦公。

為了生計，嘴上說著不愿加班，身體卻一天天地垮掉。成年人的世界沒有“容易”二字。

（編輯 宦菁 huanjing0511@so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