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勇
從國內外經濟形勢和外部其他環境看,中國經濟開放都到了一個更高層次“走出去”的階段。人口少子化、經濟主力人口收縮和老齡化,使工業化提前結束,制造業產能趨于過剩。現在很多民營企業有資金、有產能,干什么、投什么,在這樣一種環境下,成了比較大的問題。包括國有企業,一些制造業產業也相對過剩。
從國外看,東南亞、南亞、北非、中亞這些國家的工業正在步入中期階段,甚至北非國家還是初期階段,我們很多產業轉移到那個地方正是他們整個發展階段需要的。當年日本、韓國,特別是日本,也向中國工業化初期轉移了一些鋼鐵、機械、耐用消費品制造等產業,甚至有些國家將其過剩的拆下來的裝備轉移到中國,而對于我們來說,在那樣一個階段,它們還是先進的。
從目前國際環境的變化看,貿易保護主義蔓延,國家唯我主義盛行。中國也需要通過實施“一帶一路”倡議,通過企業“走出去”的方式,比如投資第三方建廠;轉口貿易,把產品賣到發達國家市場去;在發達地區投資建廠,規避高關稅。
國內外經濟的轉型,需要民營企業“走出去”。“一帶一路”會給中國民營企業的“走出去”發展帶來建廠、做工程、提供服務等多方面的機遇。比如,基礎設施互聯互通,就給民營企業提供了許多建設工程、裝備供給、工程服務等方面的機遇;一些人口集中、交通方便的地區,給中國民營企業投資建廠興業提供了難得的機遇;而在中東,絲綢之路沿線一些國家戰后油氣田、城市、交通和其他設施的恢復,也給民營企業帶來了機遇。
從我們國家來看,大的基礎設施,高鐵、火電站、水電、電網、油氣管道等的建設,互聯互通都是大型的央企在主導從事,民營企業參與配合。然而,交通基礎設施建成了,能源管道形成了,電站電網建設了,必須得有制造業企業在路上跑車,在生產中用能源,需要交通能源基礎與產業發展同步平衡推進。否則,光有能源交通等基礎部門,沒有產業部門,也就沒有“一帶一路”的綜合經濟效益。還有,許多國家,要發展他們的農業和礦業,缺乏資金、缺乏裝備、缺乏管理,需要中國企業去投資,去合資或者獨資,建廠興業,促進這些領域的發展。這也是中國民營企業的機遇。
在做產品、做產業、擴大市場方面,民營企業比國有企業有特殊的優勢。許多民營企業本來就是做制造業的,特別是做消費品制造業的。它們對在哪里投資合適,哪里有市場,怎樣營銷,如何開拓市場等,都較為靈敏;而且預算硬約束,委托代理關系清晰,風險容易得到控制。比如,目前從產業來看,鋼鐵和水泥等產業,民營企業向國外轉移的多,而國有企業向外轉移的少。
“一帶一路”也給民營企業帶來一個投資和資產重新配置的機遇。民營企業資產重新配置,一個重要選擇就是“走出去”,到國外去擴大自己資產和資源配置的空間和領域,也給民營企業國際化提供了一個機遇。許多民營企業過去一直在國內做得很好,也賺了錢,但到了國際市場,民企要配置好資產結構、設計好股份結構、安排治理結構、管控好投資(包括投資決策、建廠投產)、做好市場營銷,配置好可以在國際市場大展拳腳的人才。這些都需要在“一帶一路”走出去的過程中提升,在這個過程中,民營企業從本土企業漸變為國際化的企業。
實施“一帶一路”規劃,給民營企業更高層次的發展、更大的發展空間、更多的資源配置機會。
民營企業走出去一定要有充分的準備。無論國有企業還是民營企業,都會碰到三個問題。
第一是管控問題,投資者或者投資公司或者母公司對于海外的分公司或者被投的公司如果管控不力,會發生道德風險和內部控制問題。在國內,企業如果發生管控不力的問題,還可以依靠紀委、監察、公安、檢察等部門。但是在國外,可能會出現找不到機構監管或是即便找到可能也會有偏向性。如果不好好設計母公司或者是投資公司對于外部公司的管控體系,風險防控就會出問題。國外的分公司或者被投公司甚至可能會發生和當地人合伙起來,形成道德風險和內部人控制方面的難題。
第二是股權結構問題。民營企業、小企業自己跑出去看市場,不存在委托代理鏈較長形成的內部人控制問題。但在大公司中,如果股權結構集中,由執行層決策或經營,可能會發生信息利益不對稱,沒有其他更有能力的股東形成有效監督的問題。
公司股權結構方面,很多國家沒有獨資公司的形式,很可能是有限責任、股份公司或合伙制公司。股權在當地如何分配、把什么投資者拉進來,都是需要注意的問題。舉個例子,我看到國有企業兩個極端的情況,一個是搞了個獨資的公司,第二個把其他多個國家和多個投資者的資本,都吸收進來,搞了一個股份公司,或者有限責任公司。我們要形成股份合理的現代跨國公司,再走出去。
第三是治理結構,包括股東大會、董事會、監事會、執行層等方面。治理結構的科學化、本土化等非常重要。對民營企業出海,我有兩個建議:一是抱團,由協會來指導;二是和國有企業相配合,形成業務上的聯系或是產業上的分工協作。
民營企業走出去,一定要認真做可行性研究。我們發現,無論國企還是民營企業走出去,都存在一個問題——在投資可行性研究方面舍不得投入,尤其是民企。然而,有的項目因為沒有做好投資可行性研究,最后失敗了。這樣的損失少則幾百萬元,多則數十億元,相比于幾十萬元或數百萬元的投資可行性研究,真的是得不償失。
還有就是一些企業家很自信,憑著感覺走,拍腦袋決策。因為太自信,他聽不到也聽不進不同的看法與見解。當企業家身邊沒有不同意見,盡是“決策英明”的恭維,便離失敗不遠了。民營企業一定要找到靠譜的研究機構,做真實可信的可行性研究,從而避免法律、市場、資金鏈斷裂等一系列風險。這是走出去過程中必須做的功課。
最后,民營企業“走出去”,特別是一些大中型民營企業走出去,一定要考慮中國的國家利益。第一是對外投資對國內經濟要有帶動作用,比如產業關聯、分工協作,帶動國內產業發展。第二是你投資的項目,國民收入要回流,不能轉移走產業、現金,甚至人也移民,這對中國國家利益沒有什么作用,甚至是有害的。
國家希望利潤回流,這是民營企業走出去應當遵守的底線。民企把利潤留在海外、將企業轉移到可以避稅的地方、投資海外的基金、在海外銀行儲蓄。這樣的走出去,對中國的經濟發展不利。中國希望民營企業走出去,希望能在這個過程中產生和壯大一批現代跨國公司,在國際市場“與狼共舞”,增強我們的國力,增強我們國民經濟在國際市場的競爭力。
(作者系經濟學博士,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央黨校國際戰略研究院原副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