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昌永：走下“神壇”的學院派歌唱家

陳全忠

1968年10月25日，廖昌永出生在四川省成都市郫縣一個普通的農民家庭。母親在家務農，父親一直在山區工作。廖昌永7歲那年，父親就因病去世了。

母親一個人帶著廖昌永兄妹4人，日子過得挺辛苦。廖昌永開始下地干活，挑起了生活的重擔。從小生活的磨礪，讓他養成了在人生道路上奔跑的慣性。

廖昌永本不是爭強好勝的個性，但他一直憋著一股子勁，總覺得父親的在天之靈在看著他，所以他不想讓父親失望。內心倔強的他總是獨來獨往，村口那個形單影只的大喇叭成了他的朋友。喇叭里偶爾傳出的美妙音符讓年幼的他心中燃起了新的希望——放學時走在路上，他看見鳥兒就唱鳥，看見樹就唱樹，看見菜唱菜……那時的他對音樂完全是迷茫的，但他知道自己就是喜歡音樂，他只有在唱歌的時候是忘我的，忘記父親不在的痛苦，忘記生活不好的煩惱，完全沉浸在音樂當中。

14歲時，廖昌永聽見了第一首西洋歌曲，是多明戈演唱的《我的太陽》，這成了他最初的聲樂啟蒙。當時他就想：這一輩子要是能見到多明戈，聽他唱一嗓子多好！

小學畢業以后，廖昌永來到離家300多公里的茂汶縣中學讀書。喜歡運動的他一門心思想考體育學院。當時他的體育成績非常好，標槍、鉛球、接力跑成績在全縣中學生比賽中都名列前茅。一次學校文藝匯演，廖昌永一曲《那就是我》贏得了滿堂彩，一位音樂老師對他說：“你有唱歌的天賦，去考音樂學院吧。”這句話，改變了廖昌永的人生軌跡。

在很多家鄉人的眼里，去學唱歌不是一件可以謀生的正經事。看到這個農村娃的堅持，高中班主任給予了幫助，他把自己的同學——四川省歌舞劇院的周維民老師介紹給廖昌永。這也是愛唱歌的廖昌永第一次正式學習唱歌，還是免費的。

1988年9月，這個身材瘦瘦的四川男孩成為整個成都地區100多名考生中唯一一名被中國歷史最悠久的上海音樂學院錄取的新生。

他帶著100多元錢和翻爛了的音樂課本，遠離了家鄉和親人，來到上海。到上海時，正下著大雨。他看著大雨，沉默了半晌，把腳上那雙媽媽剛買的新皮鞋脫了，赤著腳走進了上海音樂學院。

在上海音樂學院，廖昌永算是一個“另類”——他不識五線譜，不會彈鋼琴，只學過一個月樂理，音樂方面最強的“基礎”就是唱歌。大一第一學期，這個四川農村娃的專業課成績是全班倒數第一，但到了第二學期，他的成績一躍成為第一名。他一開始只會簡譜，然后拼命花時間補習基本功，看懂五線譜，再從頭開始學鋼琴。

上海音樂學院有濃厚的藝術氛圍，有看不完的演出和聽不完的音樂會，廖昌永一刻都不停歇，如饑似渴地開始了自己的學習生涯。

1996年和1997年，是廖昌永大學畢業后的第一年、第二年，他連續獲得第四十一屆圖魯茲國際聲樂大賽一等獎、多明戈世界歌劇歌唱比賽第一名、宋雅王后國際聲樂大賽一等獎。三個世人矚目的國際A級比賽，同時獲得大獎，廖昌永一鳴驚人。他被挑剔的《華盛頓郵報》《紐約時報》稱為“這位天才的藝術家將成為世界歌壇的一個瑰寶”“這是近年來我們聽到的最優美的男中音”。

已經手握三個國際大獎的廖昌永收到很多國外知名藝術團體拋來的橄欖枝。以美國大都會歌劇院為例，對方開出豐厚的條件，包括獎學金、住宿、晉升機會等。但他最終沒有去，而是留在了母校，成為上海音樂學院的一名聲樂教師。學院領導給他提供了靈活的個人成長空間，允許他一邊在學校里教學，一邊去國外演出交流。在學校的支持下，廖昌永后來又有了師從國際大師多明戈的機會，圓了小時候的一個夢。

時至今日，廖昌永從四川郫縣的一個農村孩子成長為譽滿國際的歌唱藝術家。他的足跡遍布全球著名歌劇院，眾多成就顯赫的歌唱家及樂團都邀請他合作。

在世界上任何一個大劇院里，廖昌永都是一流的，但他的名字，始終緊緊和中國連在一起。廖昌永在國外舉辦了幾十場音樂會，每場都要唱不少中國歌曲，他也同樣出了不少中國歌曲的唱片。他不止一次提過：“每當我站在世界各大國際舞臺上，面對著臺下眾多的外國觀眾高聲歌唱時，心中總有一個夢想——我希望有一天，全世界的觀眾都能為中國的旋律而喝彩！”

2019年1月，廖昌永被任命為上海音樂學院的院長。有一段時間，廖昌永每個月都要去歐美國家演出，每年至少有3部大戲在美國上演，成了中國文化走向世界的“推手”。一邊演出，他一邊代表上海音樂學院向那些“流失”到海外的藝術家拋去橄欖枝，挖了不少人回來。

在廖昌永之前，很少有古典音樂藝術家作為導師或出品人參加綜藝節目。因此，當湖南衛視《聲入人心》節目聯合制片人邢麗琴邀請廖昌永時，心里真有點忐忑。沒想到他很爽快地答應了。

廖昌永表示，自己之所以會心動，因為這是中國介紹推廣青年歌劇和音樂劇演員的唯一一檔節目。他參加這個節目，與其說是為了推廣古典音樂，還不如說是為了改變人們對古典音樂曲高和寡的刻板印象。

因為《聲入人心》，原本小眾的美聲出圈了。高學歷、高素養、高顏值，36位歌手在綜藝的包裝下，大大顛覆了觀眾對美聲及其演唱者的固有印象，節目頻頻被稱贊為“很高級”，專業歌手之間的對決，也被觀眾評為像在看“神仙打架”。

這檔節目的走紅，也讓人意外發現出品人之一廖昌永的可愛一面。節目中的廖昌永表現搶眼，他給出的專業點評句句中肯，還不忘普及“假聲男高音”等專業詞匯；言談中，他時常貢獻自己爽朗的笑聲，被網友戲稱“歌唱家笑起來都有調兒”；看到另一位出品人當場做俯臥撐，他說一句“誰不會啊”，也跟著做了起來。他優雅中不失小幽默的搶眼表現，讓很多不熟悉美聲的觀眾紛紛對他“路轉粉”。

2019年1月《經典詠流傳》第二季開播時，粉絲們發現廖昌永也是嘉賓。一直以歌唱家身份亮相的廖昌永，在《經典詠流傳》第二季舞臺上，難得“客串”了一回朗誦者——朗誦汪國真的《山高路遠》。“如果遠方呼喊我，我就走向遠方；如果大山召喚我，我就走向大山……沒有比腳更長的路。”廖昌永慷慨激昂地朗誦完后，歌手譚維維登臺，為觀眾演繹以該詩譜曲的歌。廖昌永說，當初他離開家鄉讀大學時，就是帶著汪國真詩集手抄本，而畢業時同學之間相互留感言，如果不寫兩首汪國真的詩句在里邊，感覺自己好像沒文化似的。

現在，廖昌永火出了古典音樂圈，他并不覺得有什么特別：“和原來沒啥不一樣，音樂會照開，課也照上。”曾經的運動健將廖昌永至今仍然堅持打籃球、羽毛球、游泳。他喜歡繪畫，先后拜了陳佩秋和范曾兩位先生為師；他愛好書法，就跟隨邵秉仁先生研習筆墨；他癡迷篆刻，就成了篆刻大師徐云叔先生的弟子。他說：“藝術是相通的，不同門類的藝術可以相互借鑒，書法繪畫中的章法、運筆、結構等跟歌唱中的技巧是可以相互啟示的，此外通過書法繪畫的學習，我不知不覺中積累了很多文學、美學甚至哲學的知識，無形中為自己打開了另外一扇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