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怪獸家族”

王曉易　舒怡

全員惡人

財富帝國的“富三代”們，一切皆是與生俱來、唾手可得，既無法體驗祖父輩“炮彈下淘金”的艱辛與驚險，也無法感受父輩傾盡全力謀求家族發展的壓力

韓進集團，韓國十大財閥公司之一、全球最大的運輸物流公司之一，是一個包括大韓航空、韓進海運、韓進重工等12家頗具規模的企業在內，集海、陸、空各種運輸業務為一身的龐大帝國，市值一度高達200多萬億韓元。但近年來，韓進集團丑聞不斷，形象一落千丈，甚至一度有數萬名民眾向青瓦臺請愿，要求政府禁止大韓航空在商標中使用“大韓”一詞，以免國家蒙羞。

短短幾十年，這個曾白手起家、烜赫一時的百萬億家族，是如何一步步走向衰亡，淪為幾乎人人喊打的“怪獸家族”？

靠著在炮彈下淘金，趙重熏開創了“韓進帝國”

說起韓進集團，不得不提其創始人、被稱作“韓國運輸業之父”的趙重熏。他是韓國大宇集團金宇中之前最有名的企業家，一手創辦韓進集團，旗下擁有12家頗具規模的企業，2.5萬員工，是韓國的“運輸大王”，也是曾經的韓國首富。

1945年，25歲的趙重熏從高中休學，買來一輛破舊的二手卡車搞運輸。在當時的韓國，司機地位低下，受人白眼。

一天，他在公路上遇見一輛出了故障的汽車，車內坐著一位金發女郎。出于好心，趙重熏下車幫忙把車子修好了。趙重熏當時并不知道，這位金發女郎正是自己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位貴人。

原來，這位女郎是美國一位高級將領的夫人。在這位夫人的引薦下，趙重熏獲得了美軍軍需物資的運輸生意。次年，美軍和他簽訂了7萬美元的運輸合同。這筆生意給了趙重熏創業初始很重要的一筆資金支持。

當時，美國正在對北朝鮮發動戰爭，膽大心細的趙重熏發現了商機——發戰爭財。

趙重熏為人極講信用。曾經，在運送美軍軍需品時，一個手下偷偷把1200套軍服倒賣了，趙重熏立馬跑到黑市用3萬美元把軍服贖出來，準時交貨給美軍。因為總是能準時交付貨物，他獲得了很高的商業信譽。到了和美軍合作的第二年，他的公司拿到了130萬美元的訂單。

戰爭結束后，因為韓國國內物資匱乏，主要依賴美國救援，憑著過去和美軍的合作基礎，趙重熏的事業像滾雪球一樣，越做越大。

1955到1975年的越南戰爭，又給了趙重熏一個重大的發財機會，因為幾乎沒有一個運輸公司敢從事軍事運輸。趙重熏果斷接下了這個單子，開始了在炮彈下淘金的日子。

他曾數次遇到生命危險：因為戰事激烈，他曾在防空洞躲了三天才得以安全出逃;也曾在船上睡覺突然被炮彈擊中船艙，在逃跑中跌斷了腿，差點兒成了越軍的俘虜……這些拿命換錢的經歷，為他帶來了1.3億美元。

趙重熏利用這筆巨款，大力拓展事業版圖，陸續收購或創辦了諸如大韓航空、韓國海運、大進海軍、韓國重工等企業，“韓進帝國”初現雛形。短短20多年，趙重熏便成為了韓國首富。成為超級巨富后的他，并沒有松懈下來，而是依然保持勤奮、節儉、艱苦奮斗的作風。

他每天凌晨4時就起床，到工地監工，事無巨細一一過問，親自定奪，因此獲得了“現場監工”的綽號。他還在韓國企業界獲得了“哈巴狗”的名號，寓意是一刻也閑不住的人。

2002年，趙重熏去世，享年82歲。此時，韓進集團已是韓國前十大財團之一。

有道是“將門無犬子”。但這話對趙家似乎并不適用，甚至可以說，在趙氏子孫眼中，奮斗這回事在祖父輩那一代已經完成了。所以，隨著趙重熏的離世，趙重熏時代的韓進帝國也就此終結。

命運各異的繼承者們

雖然趙重熏在遺囑中精心分割了一切財產，但他的兒子們之間，仍不可避免地發生了矛盾，紛爭不斷。

趙重熏有4個兒子：長子趙亮鎬繼承了韓進集團的優質資產——大韓航空（韓國最大的航空公司）;次子趙南鎬繼承了“韓進重工”（韓國第四大造船企業）;三子趙秀鎬繼承了“韓進海運”（世界十大船公司之一），該公司在他去世后被趙亮鎬實際操控，于2017年破產;而最小的趙正鎬，只拿到“冷菜殘羹”——東洋火災保險和一家證券公司。

趙正鎬回憶，父親分割韓進集團時，曾試圖安撫他接受命運的安排。父親說：“這看起來可能不公平，你們中的一些人得到了更大份額的獎品。但別那么沮喪，關鍵在于你們如何經營公司。”

上述分家方案掀起一場法律紛爭，并在2005年達到高潮，當時趙正鎬和趙南鎬都脫離了韓進集團，各立門戶;趙正鎬和趙亮鎬已不相往來。

“父親在世時，我常乘坐大韓航空的航班。”趙正鎬說，但他現在已有十多年沒有再登上過該公司的飛機，“我不坐大韓航空的飛機。”他和趙亮鎬彼此不說話，也不通信，甚至在節日或祭奠父親的儀式上，也沒有正式或禮節性的客套。事實上，趙正鎬非常直言不諱：“我恨他。”

自立門戶后，趙正鎬投身金融業，做保險和證券，成功打造了金融帝國——梅里茨金融集團。該集團使他在56歲時一舉進入韓國福布斯百富榜，成為億萬富翁，身價遠超趙亮鎬。一家人過得其樂融融。

由于被父親“遺棄”，趙正鎬就把心思放在事業上。“我一直能夠保持焦點。”他曾說，“同時，我堅持不懈，沒日沒夜地工作”，并避免很多韓國富二代和富三代放蕩不羈的生活方式。

相比自立門戶的趙正鎬，趙亮鎬作為韓進集團總裁，繼承了大部分優質資產，但日子似乎并不好過。

“怪獸家族”是怎么形成的

2014年，趙亮鎬提拔自己的大女兒趙顯娥任大韓航空副社長。時年40歲的趙顯娥，一度成為世界500強企業當中最年輕的高管之一。

被提拔為副社長后沒多久，趙顯娥在紐約肯尼迪機場搭乘大韓航空飛往仁川的班機時，因為一點兒小事而大喊大叫，甚至最后還因為違反了航空安全法而鋃鐺入獄。

事情的起因，是一包堅果。

當時，飛機已經離開登機口，開始在跑道上滑行，服務員給坐在頭等艙的趙顯娥遞來了一包堅果。由于這包堅果沒有拆開放到碟子里，讓趙顯娥十分不滿，她呵斥并辱罵了乘務員，還將乘務長叫來，跪在地上聽她訓話。

趙顯娥指出，空姐沒有按照客艙服務手冊的流程。她要求乘務長馬上拿來大韓航空的服務手冊，以便她查看相關規定的時候，乘務長因為一時找不到手冊，想通過平板電腦查詢，卻因訊號問題而遲遲無法連接上網，讓趙顯娥再一次暴跳如雷。她把機長也叫了過來，當場決定讓飛機掉頭返回登機口。

礙于趙顯娥的身份，機長不得不按照她的指示，將飛機駛回登機口，讓乘務長下了飛機。當時飛機上有另外250名乘客，全都因為趙顯娥的沖動而延誤了抵達仁川的時間。

在飛機已經開始滑行的情況下，貿然決定返回登機口是嚴重違反航空安全規定的行為。飛機落地之后不久，她就被當局以危害飛行安全的名義逮捕了。

法庭經過兩次開庭審理，最終決定判處趙顯娥10個月有期徒刑，不過由于她申請到了兩年的緩刑，所以審判之后就馬上被保釋出獄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趙亮鎬的小女兒趙顯旼，在和一家廣告代理商開會期間，因廣告公司的一名員工沒馬上回答出她的提問，大聲指責該員工工作不稱職，其間用了一些非常粗魯的臟字辱罵這名員工，并將一杯水潑向了她。

對于大韓航空的很多員工來說，趙氏姐妹在公司里大發雷霆，對員工進行辱罵和人身攻擊，已經不是一次兩次的事情了，只不過這一次有點兒不同——有員工偷偷用手機錄下了趙顯旼辱罵廣告公司員工的錄音，并且放到了網上……一石激起千層浪，網友紛紛要求趙顯旼道歉。

事發后第三天，首爾警察宣布將趙顯旼利用職權羞辱他人的案件立案并宣布限制她出境。無奈之下，趙顯旼不得不向全體員工“俯首致歉”。趙亮鎬不得不親自出面，在媒體面前反省自己教女無方。

除了這一對暴躁無禮的趙氏姐妹，趙亮鎬還有一個兒子叫趙源泰，他在大韓航空擔任副社長。

趙源泰劣跡斑斑，令人咂舌：早在1999年的時候，他就曾經被報道卷入一場肇事逃逸案;2000年，他又開車撞到了一名警察;2005年，他因在道路上危險駕駛，和一名77歲的老婦人產生了糾紛，當著所有圍觀民眾的面，對這位老婦人實施了侮辱行為……

趙亮鎬的妻子李明姬，同樣也不是省油的燈。有報道稱，她曾因飛機餐不合口味而對機上的乘務人員大加指責。她還涉嫌習慣性打罵和侮辱建筑工人和企業員工。有目擊者說，李明姬曾向工人扔過剪刀。韓進集團員工爆料，因該職員沒有認出李明姬“高貴的會長夫人”的身份，只把她當普通客人，稱她為“婆婆”，就遭到辱罵，隨后被開除。年過七旬的李明姬，涉嫌24起暴力違法案件，2011年8月至2018年3月粗暴對待11人。

除了家人作妖，敗壞門風，趙亮鎬自己也身陷丑聞，還被警方通緝。2017年10月，趙亮鎬身陷“挪用公款”丑聞。經警方調查，趙亮鎬被懷疑在2013年5月至2014年8月期間，將仁川永宗島酒店的建設資金中約30億韓元挪到自家住宅的裝修當中。2018年7月2日，韓國警方以涉嫌逃稅漏稅、貪污、瀆職，向法院提請批捕趙亮鎬。韓國稅務部門檢舉趙亮鎬兄妹偷逃遺產稅超過500億元（約合人民幣2.94億元）。

2018年5月4日，500名大韓航空員工參與首爾光化門集會，施壓趙亮鎬辭職，他們戴上面具齊聲大喊：“我們不會再忍受趙家上下的辱罵和濫權行為！”

韓國民眾稱趙氏一家臭名昭彰，可以用“怪獸家族”來形容。

韓進帝國興亡啟示

財閥家族的沒落，在歷史上不勝枚舉。

說起家族傳承與財富管理，中國的榮氏家族曾被譽為中國最后的豪門，也曾被譽為“中國的洛克菲勒”，毛澤東曾評價其家族為“中國唯一一個稱得上財團的家族”。如今，榮氏家族的后代遍布世界各地上流社會。

榮氏家族的祖先曾留下兩條家訓，其中一條是榮氏兄弟的父親榮熙泰臨終遺訓：“固守穩健，謹慎行事，絕不投機。”第二條家訓，是榮德生寫在無錫梅園的一副楹聯：“發上等愿，結中等緣，享下等福;擇高處立，就平處坐，向寬處行。”

作為榮氏家族第三代的榮海蘭，目前是美國龍族集團董事長。關于家族傳承，她曾說過：“創業一代和守業二代之間的問題在于，守二代能背負家族重任的同時，兩代人因為經歷、生活和教育背景等差異會產生矛盾，要協調好兩代人之間的關系。所以你要訓練你的孩子，告訴你的孩子，他永遠是一代，是創業者。如果二代做不到這一點，那么就有可能會出現富不過三代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