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官和翻譯的座次

甄鵬

國際談判、會議等場合涉及參加者的排名和座位安排，很有學問。外交官和翻譯身份特殊，座次比一般官員更講究。中國官員排名按照行政級別，美國官員的排名按照禮儀長辦公室公布的《美國位次順序》1（United States Order of Precedence）。

中國外交官有行政級別，派駐重要國家的大使為副部級。美國駐外外交官沒有與其他官員相通的行政級別。美國駐聯合國大使通常是內閣成員，內閣成員不是行政級別。美國的禮儀排名經常越過了官員級別，與中國的排名有很大不同。例如，當在工作崗位（at post）時，美國的特命全權大使排在部長（包括國務卿）前面。

中國絕大多數時間尚左（以左為上）。漢武帝之前、元朝尚右（以右為上）。現代尚左。在尚左的傳統下，座位安排的規則是：人數為奇數的，中央位置為1號位，它的左邊是2號位，右邊是3號位;人數為偶數的，中央靠右的位置是1號位，它的左邊是2號位，右邊是3號位。（以上皆從當事人角度而不是觀眾角度，下同。）上面指的是位子，對人來說很簡單，二把手在一把手的左邊，三把手在一把手的右邊。美國等西方國家尚右，正好跟中國相反。

下面以中美貿易談判為例，說明外交官和翻譯的座次。2018年5月，美國派往中國的7人代表團，名單中排第一的是駐中國大使布蘭斯塔德，而不是財政部長姆努欽。這符合美國的禮儀排名。

12月，中美兩國元首在布宜諾斯艾利斯舉行晚宴。中國領導人的活動歷來以新華社報道最權威。《新華每日電訊》報道：“當地時間12月1日，國家主席習近平與美國總統特朗普在阿根廷布宜諾斯艾利斯共進晚餐，舉行會晤。丁薛祥、劉鶴、楊潔篪、王毅、何立峰，以及美國國務卿蓬佩奧、財政部長姆努欽等多位美國政府高級官員出席。”

中國的高層活動一般只提黨和國家領導人的名字，不提部長。副國級領導按照黨（政治局委員、書記處書記）、人大（副委員長）、國務院（副總理、國務委員）、政協（副主席）的順序排。中央政治局委員按照姓氏筆畫排。所以，參會的副國級領導人的順序是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書記處書記、中央辦公廳主任丁薛祥，中央政治局委員、國務院副總理劉鶴，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外事工作委員會辦公室主任楊潔篪，再往后是國務委員兼外交部長王毅，全國政協副主席、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主任何立峰。

晚宴用的是長方桌（其他的談判也是）。從晚宴照片看，習近平右首是丁薛祥，左首是劉鶴，右邊第二個是楊潔篪，左邊第二個是王毅，右邊第三個是何立峰。顯然，這是按照西方的尚右規則排的。位次符合中國官場的排名。

美國禮儀排名，內閣成員是一個層次，總統助理是一個層次。內閣成員按照所在部門的順序排，例如國務院第一，財政部第二，司法部第三。各部長以后內閣級成員有白宮幕僚長、貿易代表等。按照現在的禮儀排名，總統助理除了內閣級的幕僚長之外，下面是副幕僚長、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國家安全顧問）、高級顧問，其他大致按照任命時間排名。

晚宴上，特朗普右首是國務卿蓬佩奧、左首是財政部長姆努欽。以上符合規則。特朗普右邊第二個是國家安全顧問博爾頓，左邊第二個是貿易代表萊特希澤，右邊第三個是貿易和制造政策助理納瓦羅，左邊第三個是高級顧問庫什納，右邊第四個是白宮幕僚長凱利。搜了很多照片和視頻，沒找到經濟政策助理庫德洛。美國貿易政策領導班子成員沒有全來，例如商務部長羅斯。

正常排名應當是幕僚長、貿易代表、國家安全顧問、高級顧問、貿易助理。美國沒按照政治規矩排，大概覺得宴會是非正式場合，可以根據工作職責坐。中國官員很講究位次，不能亂套。

2019年1月，副總理劉鶴帶隊去美國談判。會前，白宮發布聲明，公布了美國代表團的名單。代表團由貿易代表萊特希澤領導，成員包括財政部長姆努欽、商務部長羅斯、總統經濟政策助理庫德洛、總統貿易和制造政策助理納瓦羅。按照禮儀順序，貿易代表在財政部長和商務部長的后面。布宜諾斯艾利斯峰會后，美國總統特朗普授權萊特希澤在與中國的談判中牽頭。這樣，他在談判中排第一。

中美兩國代表團在艾森豪威爾行政辦公樓舉行談判。雙方成員分別坐在長方桌的兩側，劉鶴和萊特希澤相對。美方官員的正常排位是：中間萊特希澤，以他為標準，右一姆努欽，左一羅斯，右二庫德洛，左二納瓦羅。照片上顯示，萊特希澤的左一是一名女士，她應當是翻譯。

在布宜諾斯艾利斯會上，翻譯在主要領導的后方。在這次會議上，美方翻譯在主要領導的左首，中方翻譯在主要領導的后方。翻譯坐在會議桌旁，沒有打亂原來的座次。3號人物羅斯沒有排在萊特希澤的右二，而是在萊特希澤的左二，即翻譯的左邊。相當于原來的成員排好座次后，在主要領導的左邊加一把椅子讓翻譯插進來。

中國公布的代表團成員除了劉鶴之外，還有中國人民銀行行長易綱、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副主任寧吉喆、中央財經委員會辦公室副主任兼財政部副部長廖岷、外交部副部長鄭澤光、工業和信息化部副部長羅文、農業農村部副部長韓俊、商務部副部長兼國際貿易談判副代表王受文等。

劉鶴是副國級，易綱是正部長，寧吉喆是正部級的副部長，排前三，其他都是副部級。按照政黨機構排在行政機構前的原則，中財辦副主任廖岷排副部級第一，其他人按照所在部委的順序排名。

從會談照片上看，劉鶴居中，左一易綱，右一寧吉喆，左二崔天凱（駐美大使），右二鄭澤光，左三廖岷，右三韓俊，左四羅文，右四王受文。中國在國際場合有時尚右，例如布宜諾斯艾利斯峰會;也可以按照自己的傳統要求尚左，例如本次會談。

外交官的排名比較特殊。在此次會談中，中國兩名副部級的外交官崔天凱和鄭澤光排在其他副部長之前。比較難解釋的是工信部副部長羅文排在農業部副部長韓俊之后。如果把崔天凱的椅子撤掉，符合排名順序，似乎他是臨時參加的。把他加在這個位置，說明外交官（特別是駐所在國大使）在禮儀上特殊。

2月，美國代表團赴北京談判。在前期召開的副部級磋商中，一張照片顯示，中國副總理劉鶴出席，坐在他對面的是美國駐中國大使布蘭斯塔德。布蘭斯塔德的右邊是副貿易代表格里什，美國副部級磋商的牽頭人。副貿易代表按副部級拿薪水，按常務副部級排名。

在隨后的正部級磋商中，美國這邊中間位置坐著牽頭人萊特希澤。以他為標準，右一是姆努欽，左一是翻譯，右二是布蘭斯塔德，左二是格里什。即使在中國，美國的座次仍然尚右。這是貿易會談，大使沒有排第一。

中國這邊中間位置坐著副總理劉鶴。以他為標準，左一是商務部長鐘山，左二是國務院常務副秘書長丁學東，左三是廖岷，右一是翻譯，右二是易綱，右三是寧吉喆，右四是鄭澤光。外交官鄭澤光在國內，按照正常順序排名。翻譯不影響官員的排名，把她去掉正好是排名順序，好像她是臨時加進來的。中方翻譯在劉鶴的右邊，美方翻譯在萊特希澤的左邊，兩位翻譯正好對著。

同月晚些時候，劉鶴率團赴美，與美方在艾森豪威爾行政辦公樓舉行談判。中國這邊，劉鶴居中，左一易綱，左二廖岷，左三韓俊，右一翻譯，右二崔天凱，右三鄭澤光。翻譯沒有影響官員的排名和座次。外交官中，駐美大使崔天凱排副部級第一位;外交部副部長鄭澤光排在廖岷后，沒有優待。

美國這邊萊特希澤居中，右一是姆努欽，右二是庫德洛，右三是格里什，左一是翻譯，左二是羅斯，左三是納瓦羅，左四是布蘭斯塔德。翻譯不影響官員的排名。駐華大使布蘭斯塔德在副貿易代表格里什后，在其他副部長前。按照《美國位次順序》，駐外大使不在所駐國時，排在副部長后。這已經算優待布蘭斯塔德了。

會議期間，特朗普在白宮橢圓形辦公室接見了劉鶴。劉鶴旁邊是翻譯，再遠處依次是崔天凱、鄭澤光、王受文。這次見面的外交性多于專業性，所以只有部分官員（特別是外交官）出席。翻譯的椅子跟其他椅子不一樣，沒有扶手。美國這邊，布蘭斯塔德和總統助理們在一起。他坐在庫德洛旁邊，納瓦羅站著。

今年6月，國家主席習近平與美國總統特朗普在G20大阪峰會期間舉行了會談。與半年前的布宜諾斯艾利斯峰會一樣，出席會議的中國副國級領導人有丁薛祥、劉鶴、楊潔篪、王毅、何立峰，以右為上。美國代表團成員有國務卿蓬佩奧、財政部長姆努欽、商務部長羅斯、白宮代理幕僚長馬爾瓦尼、貿易代表萊特希澤、總統安全顧問博爾頓、總統高級顧問庫什納、總統顧問伊萬卡、總統助理兼社會媒體主任斯卡維諾、總統貿易和制造政策助理納瓦羅，座次符合《美國位次順序》。

通過這些會議，可以發現如下規律：一、美國尚右;中國在國內尚左，在國外尚左或尚右。二、翻譯可以在主要領導的后方，也可以在旁邊。三、美方翻譯坐在主要領導的左邊，中方翻譯在右邊，兩個翻譯正對著。四、翻譯不影響官員的排名，仿佛翻譯和主要領導的座位是捆綁在一起的。五、美國駐華大使在中國可以在正部長前，也可能在他們的后面，在美國可享受常務副部級待遇。六、中國駐美國大使在美國排在副部長的第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