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翡翠大王”鐵寶亭的發家之道

蘇小小

顧客購買珠寶“管退管換”，在20世紀的商界如鳳毛麟角，但鐵寶亭不僅說到了，也實實在在地做到了。

鐵寶亭是河北大廠回族自治縣大馬莊村人，回族，原名鐵廣善，字寶廷，經商后更名。1894年出生的鐵寶亭，自小在父親經營的德源興玉器鋪子里當學徒，跟著老師傅們東奔西走，撿漏進貨，非常勤勞。父親過世后，他順利接下玉器鋪子，凡事更加親力親為，連煙酒都戒了，也不聽戲、下館子、玩麻將，一心只想做好生意。鐵寶亭在北京前門外廊房二條開店，其鑒定珠寶古董相當有眼力，而且極具經營頭腦，在商場上的名聲開始逐漸傳播。

清末民初，遜位清帝溥儀入不敷出，便以大批宮

藏珠寶做抵押，向花旗、匯豐兩銀行借款。因為到期無力還款，所抵押的珠寶成了“死當”。花旗、匯豐兩銀行又不了解這些珠寶的真實價值，為了及時收回本息，便聘請鐵寶亭作為權威鑒定人，以便售出。

鐵寶亭不僅定價合理，取得了銀行的信任，在得知日本商人要爭先搶購這批國寶時，他又費盡心機，籌措巨額資金，并聯絡諸多京城珠寶古董巨商，共同收購這批宮藏珍寶，盡量不使外流。受此啟發，他日后逐漸改變經營方針，大力收藏有價值的珠寶古董，甚至不惜重金設法收回已經被外國人買走的古董珍寶，制止了部分國寶外流。

因其獨具慧眼且經營有方，買賣日新月異。一次一件磨玉制品，被美國商人出價130萬美元從鐵氏手上購取，因此鐵寶亭先生遂得“百萬”之雅號。可見當時鐵氏買賣之興隆，家資之雄厚，“翡翠大王鐵百萬”的聲名開始遠播，他在前門外廊房二條經營的德元興珠寶門庭若市，生意格外紅火。然而，這一難得的美譽并沒有令鐵寶亭變得驕傲，反倒使他為人處世更加注重信守承諾，買賣上努力做到貨真價實，童叟無欺，使顧客所購珠寶不僅物有所值，還能“管退管換”，甚至“退也有賺”。

一次，他收購了上好翠料，精心設計，指導玉匠做出了幾件上好翡翠珍玩。其中一副“藍綠瑞”翠鐲，格外光艷奪目。只見通體碧透的鐲子上面，纏繞著紅綠藍三種吉祥色彩，宛若彩虹，分明是難得的稀世珍品。他時常悄悄地摩挲把玩，陶醉于其中，并把它作為“鎮店之寶”擺在柜臺，以便更好地招攬顧客。

說來也巧，這天剛剛擺上翠鐲，恰巧大收藏家、時任輔仁大學美術系主任的袁勵準教授攜夫人走進店內。鐵寶亭連忙請客人用茶，袁夫人是珠寶內行，一進門就被這副出色的“藍綠瑞”翠鐲所吸引，反復觀看，喜歡得不得了，鐵寶亭也為珍品能得到內行人賞識而竊喜。沒想到，袁夫人忽然問：“鐵老板，我挺喜歡這副翠鐲子，不知能否割愛呀？”

鐵寶亭根本沒有思想準備，不假思索地隨口說：“既然夫人喜歡，就拿去戴著玩吧。錢多錢少沒關系，您看著賞，也就三千塊大洋吧。”鐵寶亭以為夫人只是問問而已。哪知道，袁夫人聽罷價錢，也不討價還價，當即拍板成交。

當時，鐵寶亭著實有些悔意，原本只是客氣話，沒想到竟然弄假成真。不過，說出去的話，如潑出去的水，他依然遵照慣例，內心再舍不得，還是把寶物給了對方。說來也巧，沒過多久，他偶然路過袁勵準寓所，順路探望。他剛一落座便隱約發現，袁氏夫婦似乎略有不悅。果然，袁翰林假裝不經意地問道：“鐵老板，那天您承讓的翠鐲——我可是不懂眼啊——不知是否真為上等翡翠？”原來，袁翰林雖然喜歡收藏金石，但對珠寶翠鉆卻不大懂眼。鐵寶亭鄭重地介紹了這副“藍綠瑞”翠鐲的出色之處，勸告他們要好好珍藏，世代相傳。

沒想到，袁翰林突然冒出一句話：“鐵老板，請恕我冒昧請教，如此高超的翠件和日用玻璃甚至光學玻璃，到底怎么個區分法呢？”這句“露怯”的話一下子撞到鐵寶亭心坎上了。憑商家直覺，他已經料到他們是在試探退貨了，可又不便直接開口。他沒有過多解釋，商量道：“如果您二位覺得吃不大準，能不能割愛，允許我再勻回去。既然咱們是朋友，我也不能讓您白折騰一回，我愿出五千塊大洋……”

袁翰林夫婦大吃一驚，卻不免竊喜。心想還沒過一個月，就能坐地凈賺兩千塊大洋，而且又是鐵老板主動提出來的，這可是兩廂情愿的事，何樂而不為呢。就這樣，這副翠鐲當時就被鐵寶亭以五千大洋銀票給收回來了。袁翰林夫婦感激不盡，并一再囑咐，說如果價格往下跌的話，還可以按原價把翠鐲拿回來，五千塊大洋會分文不少地交還鐵老板。

這樁奇聞很快在珠寶玉器行里傳為美談。其實，珠寶“管退管換，退也有賺”是鐵寶亭始終如一的經營作風。顧客退貨，只要驗明是鐵家貨，鐵寶亭二話不說，立即原銀奉還;而且是要銀元給銀元，要紙幣給紙幣，要美元給美元;要是所購珠寶時間較長，目前已經漲價，鐵寶亭也按時價適當補退顧客一些錢。即使仍按原價退還，他也時不常地贈送顧客一兩件小飾物，叫做“押盤”。久而久之，達官貴人在選購珠寶時便不約而同地傳德元興珠寶店為“廊房二條一門鐵”，并說“鐵貨無假，買鐵必真，管退管換，退也有賺”等等。外國人則互相轉告在北平購買珠寶要首先找“Millionaire Tie”。

從20世紀20年代到1949年，舉凡官宦政要、皇族富豪、社會名流、大收藏家，包括宋美齡、宋子文、孔祥熙、汪精衛、周佛海、白崇禧、顧維鈞、張學良、黃金榮、杜月笙、戴笠、毛人鳳、馬步芳、張伯駒、張大千、齊白石、梅蘭芳等等，在選購或出售珠寶古董的時候，都不約而同地認準了“廊房二條一門鐵”。

消息不脛而走，就連日本各大報紙也相繼報道了廊房二條德元興珠寶店老板鐵寶亭出色的經營業績與奇聞逸事。從此，鐵寶亭的名字漸漸在日本上層人士中流傳開了。

不久，日本名古屋舉辦亞洲及泛太平洋博覽會，天皇指名邀請中國的鐵寶亭參展，并請他坐飛機前往日本。消息傳開，大批國內外記者都在日本機場苦苦等候，想搶先拍得鐵寶亭的照片。可是他們眼睛都快要瞪酸了，也沒有看見鐵寶亭下飛機。人們不無擔心地猜測：是否這位鐵老板架子太大了，連日本天皇都請不動啊。

原來，鐵寶亭參展的大件寶物，已經用輪船運抵日本。當天趕來迎接他的中日接待人員，因故來遲。當鐵寶亭身穿一襲發舊的藍布長衫，手提小布包裹從飛機款款走下之時，眾記者誰也不認識他，都誤以為他大概只是隨行仆人之一。鐵寶亭與其他隨從人員一起步出機場，坐著公共汽車，按照請柬地點，直奔接待賓館。第二天，“中國珠寶古董巨商鐵寶亭平靜抵日舉止一如常人”的消息見諸報紙頭版，令各界人士大吃一驚。日本各大報紙又把鐵寶亭大大宣揚了一番，稱贊他是中國珠寶古董界“獨行俠”式的神秘巨商。

名古屋亞洲及泛太平洋博覽會吸引了來自世界各地的權貴富豪，日本上層人士、命婦名媛乃至皇室成員，更是紛至沓來。日本天皇駕臨博覽會，在氣勢恢宏、瑰麗奪目的翡翠“岱岳秋旅大山子”等諸多珠寶玉器面前流連良久，然后提起御筆，在留言簿上寫道：“巧奪天工，毓秀鐘靈。”第二天，鐵寶亭的名字連同他與天皇的大幅合影照片，立即被日本各大報紙頭版爭相刊登，他也再次成了轟動東瀛的博覽會焦點人物。

平常鐵寶亭閑下來的時候，沒有看電影、逛窯子的愛好，吃喝拉撒睡都在店里，唯一討好自己的事就是去上戶部街路東的月盛齋老鋪買碗牛肉湯回來，還得和店里的伙計們一起分享。就是靠著這股子決心和韌勁，他才成為聲名遠播的一代巨賈。就算有了名氣，鐵寶亭年輕時出遠門買石材，吃的東西仍然是在家里做好的炸醬，白天自己起火做飯，晚上挑最便宜的小旅館住。鐵寶亭最善營“綠貨”（翡翠），名聲在京城堪稱一絕。到20世紀40年代，鐵氏經營范圍已從上海、天津、南京、長沙等各大城市，走向日本、美國、德國、法國、英國等，故海內外的中、外文報刊上常把他冠以“翡翠大王”之名。

鐵寶亭一生究竟積累了多少財富，由于當時的商業統計學還處在搖籃之中，鐵寶亭的保密工作又做得特別好，恐怕誰也說不清了。不過，這位富甲天下的珠寶古董巨商，一生始終自甘淡泊、潔身自好，而他在慈善事業上卻十分慷慨，興辦和贊助了4所小學和兩所中學，并常年周濟窮苦百姓和小商販。所以，他又給自己留下了“鐵大善人”的美稱。

（編輯 周靜 charm1121@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