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有羽
八年前,在2011年12月刊上,我寫了一篇《談談那些我用過的球拍》,羅列了我打了十年球后使用過的球拍與一些個人經歷。
八年后,步入本命年的我,終于“老”到有資格說“打了半輩子羽毛球”,并受羽毛球行業相關視頻節目《伍支》的啟發,模仿其形式,從個人認為對自己影響最深的型號中,精選5支,借此為引,談談球拍背后的人與故事。
肯尼士ProkennexCarbonPro787
——羅光男,碳拍行業開創者
“三百六十行,無祖不立”,這是我國的民俗,入行隨俗。問讀者一句:羽毛球拍行業的祖師爺是誰?(彈幕:標題不寫著嗎?但不搜索直接就認識羅光男的人,絕對算是老炮兒)
我們現在使用的球拍,從材料上看屬于第三代,第一、二代分別是木拍與金屬拍。前兩代球拍因年代久遠,已無法歸祖,萬一有,也應是在羽毛球運動發祥地英國那里的某一位工匠(Carlton卡爾頓?)。
碳素球拍上世紀70年代末問世,距今不到半個世紀,有史可考。這位讓碳素球拍全面商業化、最終形成如今臺海兩岸“碳谷”產業集群的行業前輩,來自我國臺灣,他當年創立的品牌叫“ProKennex肯尼士”。他就是羅光男先生,當之無愧,碳拍行業的祖師爺。
我現在所能拿出來的肯尼士787,已經是十年前的復刻版了。我的這把球拍是復刻當年的第二代,第一代787的配色是黑色的,整體一看就有古董范。第二代則變成灰色,現在看起來沒那么厚重的歷史感。
我以前請過一位教練,他跟我同屬80后,一看我用787,馬上叫住我,要看球拍,說他小時候在省隊集訓時,用的正是那個版本的787,外觀一模一樣。
很多人經常把肯尼士787與跟它形似的Yonex Carbonex20相比較。我個人的看法是,因為當年的技術限制,比如外觀,一開始還不是我們現在司空見慣的圖案水轉印、熱轉印技術,而是絲印。簡單說就是設計一塊印板,讓文字、線條鏤空,然后再隔著印板,通過刮印或噴印,在球拍上面留下文字、線條。絲印技術在當年應用非常廣泛,比如二三十年前我們考試使用的油印試卷,同屬一種原理(彈幕:暴露年齡了)。因設計形式、套路有限,做下來當然就有趨同感了。時至今日,絲印技術仍然沒有完全消失,球拍上的一些特殊花紋仍靠絲印完成。
就實際手感來說,787是一支純控制型的球拍,平衡點非常低,只有270毫米左右,是我接觸過的球拍中平衡點最低的,擊球感也比較柔和;而cab20是一種力量型的球拍,擊球感特別硬,如果是2U重量,那真是燒火棍。我手上收藏一支2U的cab20老標,到我手上應該是轉了第四、五手了,球拍仍然幾乎全新,想來前面的幾位拍主都曾被cab20的光環所吸引,但最后都打不動而割愛。到我手上,因為我是穿線師,有時間去用不同的穿線方式磨合這支球拍,最終才算勉強上手,但也只能在狀態好的高光時刻用一用。
商場折戟后的羅先生遁入空門,接手了他父親的谷關大院成為住持,后又任臺灣道教協會會長,也曾率教徒遠赴四川,確定了神話人物哪吒之人間故里。
最后提一個悲傷的消息,羅先生于2015 年7月18日因糖尿病并發癥病逝于臺灣,享年73歲。一代商業梟雄,閱盡塵世浮華,終歸清燈古剎。先驅已成先烈,往昔皆化云煙,逝者已往矣,生者如你我。若有贊嘆手中碳素球拍輕韌彈之意,當追思羅先生當年篳路藍縷開創行業之跡。
大傻牌Dasha S002
——李強,中國羽毛球第一代網紅
多年以后,面對著一支S002球拍,我回想起在大學讀書時,剛開始打球沒兩年的自己跟大傻在學校首次見面的那個下午。
2002年至2007年間,當李強先生(網名大傻)線上激揚文字、線下自創品牌的時候,我并不知道他。而他則靠持續輸出專業知識與器材價值觀,然后將流量變現為商品銷售,從而扮演了一個如今被視為新媒體的角色——網紅。
1998年讀高中的時候,我開始上網。當時接觸互聯網最大的動機是和別人玩游戲,與聊QQ不同,我是泡BBS。中國羽毛球網(www.chinabadminton.com)是我去得最多的網站,而器材版是我發言最多的地方。在這里,我接觸到很多前輩,如站長高山,還有合稱“北大傻、南玄鐵”的兩大知名教練——大傻與玄鐵重劍。當年還沒有“網紅”這個概念,當現在抖音上面視頻達人如過江之鯽的時候,我想到的是當年的大傻先生,想到他經常熬夜做出來的教學flash動畫,在那個網速卡頓的年代,的確是一份珍貴的回憶。
我在網上買的第一支高級羽毛球拍,也是通過大傻先生。當時,他自己建立了一個網站叫山西摩亞(www.szmy.com)。當年沒有支付寶,只能直接銀行轉賬。跟他下單的時候,我還戰戰兢兢,怕遇到網絡騙子。為此他還破了個例,讓我先收貨再打款。后來我們就混熟了,再到后面,我成為他的網站——大傻羽球(www.dsyq.com)的論壇版主,他也成了帶我入行的導師。
我現在拿出來的這支球拍大傻S002,是他放棄代理其他品牌、自立門戶后推出的第一支準高端型號。因為使用了更高級別的碳紗,擊球聲音響亮,被別人冠以“龍鳴劍”之名。大傻曾談及為業余愛好者設計球拍的理念,經我個人總結是:拍身適當偏輕,拍頭適當增重,中桿保證彈性,抗扭不可或缺,材料精挑細選,做工絕不馬虎。多年以后,當我用“臺系手感”定位,再用“寬容”與“高頻”兩個詞,試圖總結羽毛球拍性能設計兩大趨勢的時候,我想到的就是大傻可能不僅僅是第一代網紅,還是一位成功的產品經理。S002的設計理念總結成一個詞正是“寬容”。讓業余的球友用得動并買得起,在產能還沒過剩、信息還不對稱的年代,也算是一種功德。
行家woven先生曾說,大傻對中國羽毛球器材生產線門兒清,外號“羽球行業工廠活黃頁”。他幾乎跑過所有相關工廠,而他的個人魅力也經常能讓工廠肯拿出看家本領,放棄某些訂單門檻,為他做出好拍。
自創個人品牌這件事,大傻不是第一位,但在當年絕對是最成功的一位。有人曾打趣說,再給他三至五年,就可以跟勝利等品牌平起平坐了。我覺得雖有恭維之意,但是回到現實,僅憑一人之力,打造出一個在國內線上業余圈小有影響、儼然二三線的小眾品牌,哪怕放到今天來說,也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奇跡。
可惜,2007年5月6日,五一黃金周進入尾聲,大傻剛組織完俱樂部活動,回到工作室繼續熬夜加班。7日凌晨,他因突發心梗而猝死在自己的電腦前,享年44歲。思及十幾年前,大傻先生一早起來帶少年班早訓,然后回工作室處理訂單,晚上又組織俱樂部活動,結束后繼續回工作室熬夜加班。他經常笑著跟我們說:“你猜這么多事情,又教球,又弄球拍跟穿線,還搞網站,需要雇多少人?一個人也沒請,全是我自己一個人在做。”當我提醒他注意身體的時候,他總是無所謂地說:“沒事,你傻哥身體好得很!”實際上,據他弟子紅袖MM回憶,他的體重經常大起大落,后來才知道這就是一種不健康的體現,尤其危害心血管。天才經常短命,原因就是他們把自己的生命當煙花一樣點燃,照耀眾人。
高爾基說,只有兩種生活方式,一種是燃燒,一種是腐爛。明顯,大傻先生選擇了前者,為羽毛球而燃燒自我,而我等多數只能當一個“無病無災便是福”的后者。
【參考文獻】
1、《厲于:中國名牌 “一拍”致富》,《東方企業家》1994年8月刊;
2、《過去的成功經驗,導致對未來太樂觀——前光男企業董事長羅光男自述》,《遠見》2009年3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