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爰情大師簡?奧斯汀

周江林

凌晨，聽到涓涓細流聲，以為回到了家鄉莫干山，目睹溪水清澈地流淌。回神一想，這兩天讀多了簡·奧斯汀，其小說相比于宏大主題的作品，只是鄉村散漫的生活，有點愛情與婚姻，接近于寧凈、清澈的溪流。

兩個多世紀過去了，人們依舊迷戀于簡·奧斯汀，是因為她夾在現代和傳統的新舊之間（這就是最好時代，也是最壞時代的魅力），她塑造的人物之所以在不同的世代都被提及，是因為現代快速時代的閱讀和體驗被解構得太輕薄了，缺失感讓人們在她的作品中找尋到最后的古典感：彌漫鄉間的清新與古老，恰當的道德感，時不時掙扎一下愛情男女。

《傲慢與偏見》的故事有很強的靈活度，可以放到任何年代。這也是“經典”中的一條。或者，“經典”是獨一無二，沒人可以模仿得了。這是另一條。

超越時代的情感專家

簡·奧斯汀這位鄉村女作家對婚姻與幸福獨特理解，使她成為一個時代女性的情感專家。她在小說中傳達著“婚姻改變生活”的觀念，本人卻一生未婚，身體力行地反抗著自己的觀念這種悖反更構成了其神秘魅力。

簡·奧斯汀所處18、19世紀之交，英國社會處于向工業化過渡時期，資本成為社會價值體系的重要標準。這是一個轉折關口：在傳統貴族們搖頭之際，機會主義披著新時代創造者外衣，雙瞳發光。在這股新生力量看來，只要你敢想敢拼，這個世界機會遍地。

在此關頭，相比當時充斥英國主流文壇的感傷小說和哥特小說，簡·奧斯汀小說破舊立新，既展示了尚未受到工業革命沖擊的英國鄉村中產階級的日常生活和田園風光，又把這個轉變時代的矛盾——青年男女的婚姻問題給予揭示，她探究其現代婚姻關系的價值標準。

你不妨想想，簡·奧斯汀小說里的轉變時代，財富化、娛樂化的全民性與我們當下的中國是否接近？只是人家一二百年價值觀的交接，在我們這里被濃縮到一二十年里，我們國民性里有著一條道走到黑之本性，還有什么事不能干什么事不敢干？！

以《西方正典》確立地位的批評家哈羅德·布魯姆指出：“簡·奧斯汀對于人物內心世界和外部行為的關注與18世紀理性思想傳統強調培育自我意識有關……自我意識在她的小說中通常顯現為理解自己同時也理解他人的良好心智。”

在小說中，簡·奧斯汀一面溫情脈脈地描述紳士淑女跳舞、喝茶等生活場景，一面指出“物質資本”是婚姻的必然基石，惟有“精神資本”超越“物質資本”，幸福生活才完善。這完全指出了現代婚姻關系的價值觀念。就此，男女主角大多要先完成辨識、悟識與自我修正過程，才能與愛人結合，如《傲慢與偏見》中的達西和伊麗莎白;《勸導》中的安妮與愛人分手，經八年反思，抵制他人對其的勸導，才成善果。

再看看當下，理性、自我意識、心智之間的關系是否培育好？是否有理解自己同時也理解他人，完成自我修正？我們能否做到平易對待物質？只有深度理解了人性，才能讓自我及作品展現人性的溫暖。

博弈論者

加利福尼亞大學洛杉磯分校政治學教授邁克爾·奇微2014年出版的《簡·簡·奧斯汀：博弈論者》，其結論是，簡·奧斯汀小說中大小人物行動背后，總是充滿了策略性思考、決策分析等博弈論技巧。其所有小說在處理角色之間的微妙關系時，有多達50余處巧妙地運用了戰略性部署。

《傲慢與偏見》愛情、婚姻故事雖普通，但簡·奧斯汀卻讓其充滿了縝密的情節設計，簡直就是一部博弈論的經典教科書，幾乎通篇蘊藏著一系列的操縱和謀略——一方會通過預期另一方的結果，而做出利己的選擇。如伊麗莎白的母親本尼特夫人，為3個女兒物色丈夫，為了吸引新搬來的富有鄰居、單身單身貴族北賓利，她特意挑雨天安排大女兒姬安騎馬赴約，為的是讓她淋出病來，好在主人家住上幾天。

奇微教授談到：“為了生存，這些女主人公都建構了一套策略謀略理論”。的確，縱觀這小說，簡·奧斯汀筆下的那些年輕卻經濟拮據的女主人公們，往往通過策略謀略的選擇和謀策，戰勝了那些看似強大的競爭對手，從而在最后獲得了快樂、幸福和經濟保障——成功嫁給一位富有的如意郎君。

《傲慢與偏見》10多億產業鏈

1813年1月28日，鄉村姑娘簡·奧斯汀以110英鎊把《傲慢與偏見》版權賣給出版商，并放棄后續版稅。這是一樁輕率的買賣。第一版印了1500冊，每冊定價18先令。出版商前兩版里就賺了450英鎊。

比簡·奧斯汀稍晚些時候，夏洛蒂·勃朗特小說《簡·愛》（1847年）中，簡·愛在桑費爾德莊園里做家庭教師，包吃包住除外，一年收入是20磅，屬于高薪。同時代在倫敦，一個年輕女裁縫每年收入為12鎊。

在查爾斯·狄更斯《霧都孤兒》（1838年）中，收留一個孤兒每周可獲得政府6便士補貼，而這個孤兒生活費每周為4便士，每月為0.1磅。

進化論奠基者查爾斯·達爾文搬到鄉下去住的時候，2000多磅買了個大房子。

以此推算，《傲慢與偏見》稿費110磅不算多也不算少。

然而，200多年里，簡·奧斯汀不會想到，出版商也難以料到，《傲慢與偏見》不斷發酵，竟然形成制造財富的產業鏈：小說銷量2000多萬冊，改編影視劇不下10個版本，到文化旅游、簡·簡·奧斯汀藝術節、紀念郵票、衍生禮品乃至網絡游戲，由小說衍生的文化商機已膨脹成一個價值上億英鎊的創意產業。

自2000年起，每年9月最后一周，世界遺產城市巴斯舉行簡·簡·奧斯汀藝術節。簡·奧斯汀曾于1801年至1806年隨父母搬至巴斯居住過。頭戴高禮帽，套裝筆挺的紳士與身著束腰長裙，手持洋傘或蕾絲扇的淑女，是藝術節期間巴斯小城最吸引眼球的風景。

經典是經得起歲的淘洗

簡·奧斯汀一生創作6部小說，關于它們的共同點，似乎沒有比簡·奧斯汀在一封家書中的概括更到位了：“鄉間村莊里的三、四戶人家——這就是我所刻畫的一小截（兩英寸寬）象牙。”

顯然，簡·奧斯汀謙虛了，《傲慢與偏見》位居英國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100部著作之首。在英國文學史上，莎士比亞、狄更斯和簡·奧斯汀這樣的排名已經成為鐵打的慣例。

對以今天而言，簡·奧斯汀小說清新、寧靜的鄉村氣息容易讓人們回到一個安全地帶，寄托“鄉愁”，人們總是認為，簡·奧斯汀時代的生活、禮節和情感都適宜今人緬懷，在這種緬懷里面，現實的參與者還能夠親切地感受到瑣碎、現實、諷刺，以及結局不算壞的感情。從這一點上看，《詩經》里的愛情、生活實在太遠古了，太超現實了。

同時代女作家夏洛蒂·勃朗特認為，“簡·奧斯汀沒有任何激情澎湃的東西使人窒息，沒有任何深切的東西引人入迷。”確實，簡·奧斯汀的典雅風格有古板、守舊之嫌，還有其小說中的人性、愛情及婚姻觀念如此相近，幾近不變。

但，我以為，相對與越來越快速變化的我們生活，這緩慢或不變的法則即是簡·奧斯汀的寧靜。天地之間，黑與白變過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