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學系老爸最后的倔強

楊揚

女兒點點今年8歲了，我有點懷疑她爸是家庭達爾文主義理念的信奉者。雖然他一貫自稱是孩子人生中第一塊磨刀石，但我覺得，更多時候他是點點人生中第一塊絆腳石。現代社會媽媽太難了！又要貌美如花，又要職場能打，既要提防喪偶式育兒，又得幫著孩子抵御詐尸式教育的親爹。

點點爸畢業于數學系，從點點上幼兒園時起，他就不遺余力地對孩子灌輸他的“數學思想”，灌輸方式還非常僵化：“數學，是自然科學中的皇后！”他粗糙地宣布了一個結論。連加減法還掰扯不清的點點一臉莫名其妙。點點爸思考了一下，決定用更直觀的方法啟發：“點點！你坐在蘋果樹下看書，如果一個蘋果砸到你的頭，你該怎么辦？”“砸到我？我，我就直接吃掉！”得，遇到這么個話題終結者，她爸氣餒而歸。

晚上睡前講故事，他又卷土重來：“今天爸爸給你講故事！我有許多科學家的故事！”點點搖頭：“我要聽孫悟空的故事！”“好的。孫悟空坐在蘋果樹下看書，突然有個蘋果掉下來……”我終于忍不住打斷：“孫悟空還探測過星空，發明過蒸汽機，最后被教廷燒死了唄？”

點點爸信奉“道在屎溺”，抓緊一切時機因勢利導。比如點點問，為什么秦始皇明知道丹藥有毒，還要去吃？點點爸回答：因為秦始皇沒有學數學，因此變得非常愚蠢。點點又問：“如果你當皇帝，你會做什么？”點點爸暢想一番：“命令全國人民去做奧數題！哈哈！然后成為世界第一強國！”點點和我當即露出“你這個昏君”的表情。

秋天下午，微風吹拂，樹葉嘩嘩響。5點半，點點踩著溜冰鞋，踏著落葉去接爸爸下班。我們走著走著，遠遠看到點點爸從公司出來。點點高興地滑過去，和爸爸擁抱、拍手，再滑回來和我擁抱、拍手，又滑過去拍手，又滑回來。夕陽柔光中，我和點點爸相對而行，最終走到一起。這時，點點爸開口了：“甲乙二人相向而行，中間有一條小狗來回跑，甲乙和小狗的速度是恒定的……請問小狗在兩個人相遇的時候一共跑了多少米？”

沒錯，我們家的親子對話總是與眾不同。比如，點點爸對點點說，“你知道自己姓什么嗎？”點點說：“我姓Ma。”她爸問：“知道全稱是什么嗎？”點點說：“不知道啊。”她爸鄭重地說：“我們姓的全稱是Mathematics，所以你的真姓是Mathematics！這代表你的天命就是要做數學題！”點點聞言崩潰。

有時候，她爸會放棄數學傳教士的頭銜，跨界進行中文教育，比如講成語故事。點點爸說：“濫竽充數”，點點問：“樹上有條爛掉的魚？”點點爸說：“金屋藏嬌。”點點問：“皇帝摔了一跤？或者藏很多香蕉？”然后點點爸又現場造句：“點點喝可樂是胸有成竹的！點點做數學題，不那么胸有成竹。”“我給你講數學題的時候，是對牛彈琴——你說咱們家誰是牛？”點點忽然聰明起來，敏捷地大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