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向春風

“老聃什么時候死的、死在哪里，其實不重要。”

我從青牛、函谷的夢中驚醒，驚異地望向他。他望著前方，似乎在自言自語：“重要的是他的書寫完沒有。書寫完了嗎？寫完了。好！”他拳頭擂在講桌上，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

我正發愣時，師兄的聲音忽然從前排傳來：“先生，我以為不然。寫完了書，還應擔負起教化天下的責任，在這方面我倒十分佩服孔子……”

“‘功遂身退，天之道’，少年人哪里懂得？”

“那我倒希望，我永遠不知老之將至……”

又開始了。教我們古典文學的先生和他的得意弟子總是爭論不休。先生瀟灑不羈，淡泊名利；師兄則以天下為己任，堅定執著。盡管總見他們風雅的文人罵戰，我們卻不必擔心，反正下課后又會看見師兄樂呵呵地跟著先生走進辦公室，幫他整理文獻。

又一節課。這節課講李商隱的詩作，先生忽問我們最愛他哪一句詩。

這豈用猶豫？我即刻答：“蠟照半籠金翡翠，麝熏微度繡芙蓉。”

師兄的眼睛熠熠閃光：“永憶江湖歸白發，欲回天地入扁舟。”

先生望著師兄笑了。我期待著他說自己喜歡哪一句詩，然而看他的神情，似乎并不是在回答自己的問題：“芭蕉不展丁香結，同向春風各自愁。”

師兄聽罷也笑了，徒留我們一臉茫然。

再次見到先生是在醫院里。白色的墻、白色的燈光和白色的被單，襯得他更加蒼白瘦弱。

我不知道師兄怎么能那樣沉靜地立在床邊，手里還抱著一摞書本。反正我一進門就淚水漣漣，倒是先生和師母笑著安慰我。

手術安排在第二天。我哽咽著問：“先生，難道您不怕嗎？”

先生笑著看看師兄：“‘我不怕死，因為我已不朽。’哈哈，我就拾人牙慧了。你還記得夏志清先生這句話吧？”

我這才知道，那摞書本是先生的手稿，將由師兄整理出版。

“我和你師兄一直‘三觀不合’。”先生調皮地眨眨眼，“但我們都愛古典文學，都愿意竭盡所能去傳承它。而我們不同的觀點和各種爭論，又讓我的作品更加豐富。就像物各有性，酸甜苦辣咸，調和起來才百味紛呈。”

我默默點頭。就像李義山的詩句，芭蕉丁香同向春風。

名師點評

在高考考場的緊張氛圍中，要快速構思一篇較高水準的記敘文難度頗高。本文開篇以老子之死引出生動鮮活的人物對話場景，隨著場景的漸次轉換，主旨意蘊漸豐。先生和師兄兩人向來意見相左，對話論辯中卻又師生情篤，極好地暗扣了“物各有性”與“調和”“相生”。行文中，作者巧借詩句、名言來構筑對話、展現人物，充分展示了其日常積累與考場構思的智慧。（施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