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小面館

蔣榮燁

夜漸漸深了，月亮掛在深藍色的天鵝絨幕布上，若隱若現。天越發冷了，街上行人稀少，偶有行人也是步履匆匆。街道兩旁的店鋪也陸續打烊了，卷簾門拉上的聲音在安靜的小鎮里格外清晰。

老李的面館還沒關門，但店里也只剩一兩盞燈亮著。老李的老婆還在后廚收拾，不時傳來碗筷碰撞的聲音。老李隨手拿了個塑料凳子坐到門口，從褲子口袋里摸出煙點了一支，深吸一口，又慢慢吐出來。他想著給女兒學校交贊助費的事，默默算了筆賬，而后把煙頭丟在地上，用腳蹍了蹍，回店里去了。

老李的老婆還在后廚忙碌著，頭發亂糟糟的。老李清了清嗓子，對老婆說：“女兒的學習你多釘著點兒，別讓她一天到晚玩兒。”老婆點點頭，似又有不滿，一邊擦著灶臺一邊埋怨：“你也要多看著點兒，別光指望著我……”夫妻倆就這么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玻璃門被推開，一對母子走了進來。母親摟著年幼的兒子，肩膀上還落著幾片雪花。看來外面下雪了。她尷尬地問：“關店了嗎？”老李的老婆看著那男孩凍得紅撲撲的臉蛋兒，語氣柔和下來：“還沒呢，想吃點兒啥？”母親抬頭看向墻上的菜單，內心盤算著：最便宜的是青菜面，六塊錢；雞蛋面是七塊錢；排骨面、酸菜肉絲面十四塊錢。

小男孩吸了吸鼻涕，拉了拉母親的衣角，小聲說道：“媽媽，我想吃牛肉面?！蹦赣H又看了眼菜單，牛肉面排在最底下，要十九塊錢。母親低著頭，好聲勸慰：“我們吃雞蛋面怎么樣？吃雞蛋能補腦子，可以變聰明?！毙∧泻]察覺到母親的為難，仍然拉著衣角不松開，說：“我想吃牛肉面?！蹦赣H有點兒生氣了，想要訓斥兒子不懂事，但忍住了?？爝^年了，她不想罵孩子?？蛇^年走親戚時總要包個紅包給孩子，來年開學還有學費要交……

她彎下腰，想再勸勸兒子。一直沉默的老李出聲了：“我們馬上要關門了。牛肉不能隔夜，十三塊錢賣給你們?！蹦赣H想了想，少了六塊錢，又看了看兒子，點點頭：“行，那就牛肉面吧。”停頓了幾秒后，她又尷尬地問：“加份面是三塊錢吧？”老李點點頭，“嗯”了一聲。

“那一碗牛肉面，再加一份面。麻煩您了！”

老李匆匆走進后廚，抓起一大把面條兒放進鍋里，過了兩分鐘，又用大漏勺將面撈出來盛到碗里。他拿出牛肉，切了一大塊下來，又熟練地片出薄片，整齊地碼在面條兒上，又往面條兒上撒了些蔥花。很快，他就端著兩碗熱騰騰的面條兒出來了。

母親看到面后愣了愣，忐忑不安地說：“這……”老李知道她的不安：“沒搞錯，就十六元，牛肉分到兩只碗里了。”母親道了聲謝，掏出自己的錢包找出一張十元紙幣，又數出六個一元硬幣給老李。

看著埋頭吃面的兒子，母親剛想說慢點兒吃，余光瞥見沉默的李家夫婦，把剛剛那句話又咽了回去：“快點兒吃，別磨蹭。”

沒過多久，母子倆吃完了面，母親又摟著兒子走進了夜色中。

李家夫婦收拾完后，也準備關店回家。外面的小雪悠悠地下著，夾雜著淅淅瀝瀝的小雨。老李的老婆從大布包里拿出傘，替正在關門的丈夫遮擋雨雪。老李鎖上門，接過傘說：“天氣預報說今天是雨夾雪，路上積不了雪。”老李的老婆想起還在學校補課的女兒：“不知道她記不記得加衣服?！崩侠畈灰詾橐猓骸八忌细咧辛耍氵€怕她不會嗎？”

夫婦倆一邊聊著，一邊并肩走入夜色中。

雪仍在悠悠地下著，這是一個平凡而溫柔的夜晚。

佳作點評

文章文字樸實，細節刻畫細致準確。作者對生活有細膩的觀察和體悟，筆下的母子讀來讓人感到生活的辛酸。故事中的老李生活雖然并不富裕，卻在簡單的行為中給人寒冬里的溫暖，文字中充滿人間的溫情！（楊蓉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