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高等學校美術理論類教學的一些思考

徐聲

◆摘? 要：高等學校美術專業的教學中，美術理論教學一直是個難題，這是由于多年來理論與實踐專業設置的人為割裂、時代發展、重視程度、文化結構、師資結構等原因共同組成的。本文通過分析以上教學中存在的難處與問題，結合個人在高等學校進行美術理論教學的一些實踐，從不同課程的互動模式角度出發，談一些個人粗淺的思考，兼涉理論課程的安排及與實踐課程的關系。

◆關鍵詞：高等學校教學;美術理論課程

一、當前高等學校美術理論教學存在的難處與問題

高等學校的理論類課程教學，一直是一個難點，特別是給以實踐為主的學生開設的理論課，普遍存在學生不愛聽、只求考試及格過關的現象，其問題原因大致有以下幾點。

1.時代發展

人類社會的發展速度，和知識的傳播方式與速度有著密切的關系。中國社會在宋代之前是貴族政治，知識基本掌握在上層貴族手中，普通人即便有錢也往往無法獲得自己需要的知識，因此只有像張彥遠這樣的上層官僚貴族出身的文人才能寫出《歷代名畫記》。魏晉時期實行的九品中正制，也是貴族政治體系的延續。雖然隋唐出現了科舉，但是取士極少，很多著名的詩人、文人都難以考中，而宋代科舉錄用的人數就非常驚人，超過了之前的隋唐和之后的明清。科舉人數大幅增加使得庶族地主階層能夠通過考試進入統治階層，各階層讀書識字的風氣大興，整個社會文化素質明顯提高，中國社會進入了文官集團統治時期。這種轉變背后的一大原因，就是印刷術的發展和成熟。宋代雕版印刷術已經相當完善，活字印刷也開始出現（雖然因為操作難度和成本并不普及），科舉的擴招進一步刺激了印刷行業的高度繁榮，貴族階層再也無法壟斷知識，官僚的主要來源成為了庶族地主階層。

當代以來的情況則是互聯網技術的不斷發展，各種基礎知識都已經成為全人類可以共同掌握的內容，教師也不再像以前的貴族階層一樣能夠壟斷知識，學生可以通過書本、互聯網等手段獲得相關課程的知識，而且還有各種繁多的網絡課程，教師在學生眼中正在失去以前的“權威感”。特別是文科類、美術類的各種理論知識，屬于自己也可以看懂、可以理解的，所以上課經常忙自己的事情，考試前找重點突擊背誦，以過關為目的。

2.普遍心態與重視程度

這一點可以從學生、教師、學院三個層面來分析。

除了專門的美術理論專業之外，其他如美術學（師范類）、繪畫、雕塑、設計等方向的學生，均為以實踐課程為主，美術理論類課程一般僅占到美術類專業課程（通識類、公共課等不算在內）的10%左右，在本身專業課時間就極為不足的情況下，學生很難重視理論課程。比如美術學師范類，可能人物、山水、花鳥畫這樣的主要實踐課程都只有寥寥幾周，連臨摹古人經典作品都未必能窺得門徑，何況還要寫生、創作，即便比較認真的學生，往往也會把課外時間放在畫室，而非研讀理論。再從心理角度說，實踐為主的學生對理論本身存在一定的排斥，完全不重視理論課，覺得對自己的實踐并無幫助。這種心態，筆者當年也是中國畫專業的學生，所以是十分清楚的。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實踐中會越來越發現很多理論知識確實是前人的真知灼見，與自己的繪畫等創作實踐結合，能夠融會貫通，很大程度上促進創作的提高。但是對于本科階段的學生來說，很難理解這一點。

從教師的角度看，筆者當年也經歷過在高等學校10年左右的學習，主要的美術理論課程都曾聽過，到自己執教，又重新轉換身份，以教師的角色再次體驗。由于學生普遍不重視的心態，在課堂上當年部分學生的表現為看其他書（如小說）、準備與自身關系更密切的其他內容（如考研英語）等，現在隨著科技的發展，看其他書的情況基本很少見了，但坐在后排的學生基本以看手機、玩手機游戲為主。畢竟，再有趣的課程也比不上刷抖音、玩游戲有意思。大學生已經是完全的成年人，教師的管束威懾力并不高，當然也無法采取中小學的沒收手機等手段，甚至連責罰都要小心翼翼，假如有學生因為受到責罰而抑郁、甚至有更嚴重的后果等，在互聯網發達的今天，甚至會演變為全民關注的事件，后果不堪設想，顯然教師和校方都會極為被動。因此，教師能做的只能是努力想辦法調動學生的積極性，將學生的注意力從手機拉回課堂，這表現在教學方式、教學內容講述的方法、輔助材料的運用與互動等方面。

3.教學模式

從教學模式的角度看，當前高校美術理論課程的主要手段與10年、20年前相比并沒有根本性的變化，只是板書的方式大大減少，而多媒體的成分有所增加，仍然以放映PPT講述為主。如果說20年前多媒體還很新鮮的話，如今已經是大家熟知的東西，教學內容相關再有趣的視頻，也可以輕松在網上找到，即便花費上課時間給學生放映，可能很多學生也未必能集中注意力，這種現狀給教師帶來了更為嚴峻的挑戰，必須在盡可能精選內容的基礎上啟發學生思考、互動，方能調動學生的學習積極性，營造良好的課堂學習氣氛。

單純從技術手段說，筆者對于VR（虛擬現實）技術抱有厚望，雖然這項技術在前幾年轟動一時之后幾乎銷聲匿跡，但只是技術不成熟、成本導致無法普及等原因造成的。隨著科技的飛速發展，未來VR技術普及之后，教師或許可以輕松的在課堂上引導學生從不同角度參觀美術館和博物館，細致觀察美術作品、講解作品，再闡述這些內容背后的故事，相信會更有吸引力。比如在藝用人體解剖課程中，已經有這方面的嘗試，“教育部2017年啟動‘國家虛擬仿真實驗教學項目’建設工作，推動了VR技術在高校實驗教學項目改革中的應用探索”。 當然，美術理論教學方面不僅僅需要VR技術的成熟，還需要博物館、美術館的數字化配合，可能需要漫長的一段時間。

4.文化基礎

由于美術類招生的特殊性，高校美術類專業的學生普遍文化水平略低于普通的文理科學生，特別在語文基礎、古漢語基礎方面較為薄弱，這一點在專本學科的學生上體現的更為明顯。這在平時體現為對于理論類課程、閱讀的逃避和興趣不足;在實踐課程中表現為對于撰寫課程總結有畏難情緒;在撰寫畢業論文時則往往體現為結構混亂、語句不通順、錯別字屢屢出現、格式不規范等等。

這個問題，其實主要是近現代以來產生的。漢代的宮廷畫家被稱為“黃門畫工”，地位不高。唐代情況如何呢？《太平御覽》引《舊唐書·閻立本傳》記載：“立本雖有應務之才，而尤善圖畫，工于寫真，《秦府十八學士圖》及貞觀中《凌煙閣功臣圖》，并立本之跡也，時人咸稱其妙。太宗嘗馵侍臣學士泛舟于春苑，池中有異鳥，隨波容與，太宗擊賞數四，詔座者為詠，召立本令寫焉。時閣外傳呼云：‘畫師’。閻立本時已為主爵郎中，奔走流汗，俯伏池側，手揮丹粉，瞻望座賓，不勝愧赧。退誡其子曰：‘吾少好讀書，幸免墻面，緣情染翰，頗及儕流。惟以丹青見知，躬廝役之務，辱莫大焉！汝宜深誡，勿習此末伎。’” 可見在當時“以丹青見知”對文人來說并非雅事。這種情況在唐末開始有所轉變，如五代時的畫家荊浩“業儒，博通經史，善屬文偶。五季多故，遂退藏不仕，乃隱于太行之洪谷，自號洪谷子”。又如“武宗元，字總之，河南白波人。世業儒，為鄉里所重。父道，與丞相文惠公隨為布衣交”;“王士元，汝南宛丘人。父仁壽，亦能丹青，事見五朝名畫錄。至士元尤精其藝。好讀書，為儒者”;“高元亨，字彥德，京師人。一名懷寶。端愿拘禮法，嘗褒衣大帶，引奚奴行，人以儒者視之”;“李成，營丘人。世業儒，為郡名族”。 類似的大量文人也在積極參與繪畫，此類現象不可勝舉。

宋代的文人以精通書畫為雅事，所以文人和畫家多有往來，經常組織 “雅集”來交流，比如北宋元豐年間那場最著名的“西園雅集”。李公麟、蘇東坡、黃庭堅、米芾、蔡襄、秦觀等名流在王詵府中匯聚一堂，李公麟趁興執筆描繪了這件名作。這種聚會增加了國畫中題畫詩、畫跋等形式內容，同時文人也從自己的角度闡述對繪畫的理解，增加了繪畫理論的深度。 比如蘇軾、杜甫、歐陽修等人都有自己的藝術觀點和題畫詩等。宋代還有專門的畫學，把繪畫當做一門學科，畫學生入學后除了學習繪畫技能之外，還要學習《說文》《爾雅》等古代典籍，提高文化修養。宋代之所以成為中國歷史上綜合繪畫水平最高的時代，和對于文化的整體重視是分不開的。古今中外有很多人，既是著名的美術家，又是美術理論家。羅丹有《羅丹藝術論》，郭熙有《林泉高致》，傳說荊浩有《筆法記》，潘天壽先生有《中國繪畫史》《聽天閣畫談隨筆》，黃賓虹先生有《黃山畫家源流考》《虹廬畫談》等。當代以來有些畫家更多重視實踐，對傳統文化、傳統畫論接觸的不多，這個問題值得我們重視。

中國畫藝術水準的高低，到最后其實比拼的其實就是文化修養，所以仇英只能列在明四家之末，以臨摹為能事。本科階段的學生很難理解這一點，除了反復舉例、灌輸講解之外，可以配合大學語文的教學、一些藝術家實踐的例子、由學院組織讀書活動、要求撰寫讀書筆記、實踐課程的心得體會等辦法，提高學生的文化修養，這不但對于美術理論課程有效，對于學生將來撰寫畢業論文、走向社會以后寫各類文體、在畫上題跋、作品的創意構思等都有幫助。

5.師資結構

師資結構方面的問題，與高校美術類專業設置有一定的關系，一些理論課程教師出身純美術理論專業，實踐接觸不多或者基本沒有接觸，和主要進行實踐課程方面學習的學生可能會缺乏一些共同語言，在講述具體的技法、賞析的時候可能也會略顯吃力。當然這個并非主要問題，很多不太從事實踐的美術理論教師的授課和研究水平也都很高，如果能在純理論人才的培養方面多增加一些實踐課程，效果會更好。

二、不同課程中的互動模式與思考

解決以上問題非朝夕之功，需要綜合運用各種辦法。以下結合各個理論課程談一點自己粗淺的理解。

1.《中國美術史》課程

中國美術史是高校美術理論課程中比較基礎、重要性和實用性也比較高的一門課程。美術史所涉及的三方面的內容。第一，最基礎的層面，美術史上有哪些值得我們記住的美術家、美術作品、風格流派、藝術思潮等等。比如五代宋初有哪些杰出的山水畫家？元代的文人畫藝術是怎么回事？元四家、明四家、揚州八怪的藝術特色，這些都是第一層面的內容。第二，考察事物的起因和根源，解決的是一個“為什么”的問題。為什么五代宋初的全景山水畫、宋代的工筆花鳥畫達到了后人無法超越的巔峰？為什么趙孟頫要提倡“古意”？為什么清代會出現“四僧”和個性派風格？為什么工筆花鳥在清代逐漸衰落？等等，這些問題是第二個層面。第三，我們學習美術史，除了了解藝術家、藝術作品，了解這些起因和根源，更重要的是可以結合自己的藝術實踐。美術的理論和實踐，從來就不是分開的。

中國美術史的內容比較豐富，但是學習難度不大，容易理解，主要是一開始就要引導學生了解和認識這門課，告訴大家美術史要學什么，為什么要學，怎么去學。最關鍵的一點是讓學生知道，歷史上的許多知名的中國畫家，同時也是大學者，在理論方面卓有建樹，比如荊浩、米芾、黃賓虹、潘天壽等等，直到近現代以來，美術理論與實踐逐漸被人為割裂，許多畫家認為只要把畫畫好就行，而搞理論的也不怎么接觸實踐，這是不值得提倡的。在整個美術史教學過程中，一方面采用視頻紀錄片的播放+交流互動來提高學生的積極性，比如三星堆考古發現、倪瓚、唐寅、徐渭等都是很有意思的題材;另一方面將高清中國畫印刷品（比如文物出版社的那套東方畫譜，價格便宜，攜帶方便，也能看清楚細節）展示給學生傳看，引導學生與個人的臨摹、創作實踐相結合。

從教學情況看，絕大多數學生能夠掌握中國美術史相關的基礎重點內容，但是在基礎人文歷史知識、文化修養方面仍有不足。可適當增加學生當中闡述個人理解的環節，鼓勵學生大膽地講述自己的觀點和想法，增加課堂討論的環節，互相提意見，互相學習，共同進步。有些學生在課程論文中會有特別的亮點，甚至能寫出比較像樣的文章，可以鼓勵他們修改發表，這些都能促進學生的成長，對于學院的學科建設也很有幫助（學生發表論文數量是一個評價指標）。

2.《美術概論》課程

美術概論的內容包括美術的基本原理、概念、要素和門類，起源與發展、性質和功能、風格和流派與藝術家。通過學習美術概論，可以讓學生更加全面深入地學習、理解、掌握美術發展的基本規律，最終目的還是促進藝術實踐與創作。《美術概論》上編講美術的基本原理，包括本質論，美術是什么，美術的特征;創作論，創作主體、創作過程、創作方法、美術作品等等;接受論，從接受欣賞的角度來談。下編講發生論、發展論、門類論。重點內容主要集中在上編。

美術概論課程我院是安排在本科一年級的第一學期，也就是剛考進來就會上這門課。該課程涉及的一些內容有一定價值，比如探討創作方法、創作過程、美術欣賞等等，但最大的問題是這門學科把一些非常簡單易懂的道理用過于晦澀、復雜、嚴謹的詞匯來表達，還有一些源自西方的理論，翻譯過來讓剛剛進入大學校門的美術類學生很難理解，失去學習的興趣。因此，在整個美術概論教學過程中，經常穿插采用一些美術圈熱點問題的視頻紀錄片的播放+交流互動來提高學生的積極性，引導學生去思考、去樹立正確的價值觀念、創作理念，比如某名畫家流水線作畫事件、對大芬村量產油畫的思考、波洛克的作品究竟是否無意識、梵高等人作品在相當長時間內的價值與價格背離等等，都是比較能引發興趣的話題。

3.《中國畫論》課程

中國畫論，就是中國古代繪畫理論的簡稱。它和中國古代繪畫一樣，是中國古代社會，主要是長時期封建社會上層建筑意識形態的一個組成部分，也可以說，是中國古代美學思想的具體反映。作為一門需要一定古文功底的理論課，對于以實踐為主的美術學科的學生來說，這門課程很容易顯得枯燥和乏味，并有相當的難度。但是該課程在本科二年級開設，學生已經有了一定的實踐基礎經驗，所以首先要引導學生，他們自己在表現對象的時候，肯定會思考這些對象應該怎么表現？表達怎樣的主題？怎么表現才最美？畫畫的時候會思考，會把一些想法寫下來和大家交流。古人也一樣，古人在這方面的思考，就構成了我們中國古代畫論的內容。

中國畫論的經典內容，都是古人智慧的結晶，對于今天的中國畫創作仍然很有意義，比如謝赫的“六法論”到張彥遠的解讀，荊浩從山水畫角度闡述的“氣、韻、思、景、筆、墨”，劉道醇的“六要六長”，題款與印章的基礎知識等等，這些內容當代的中國畫家關注的并不多。在課程中要求學生學習這些理論知識，再結合自己的實踐談體會，或者根據古代的評價標準來進行品評，都是很有意思的嘗試，有些學生提交的短文頗有可圈可點之處。

4.《論文寫作》課程

畢業論文是本科專業教學計劃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培養學生綜合運用所學基礎理論、基本知識和基本技能，提高分析、解決實際問題能力，進行科學研究初步訓練的重要教學環節。論文寫作輔導課程，主要是讓學生了解怎樣選題、如何結合自己的興趣和方向選擇指導教師、各專業方向選題庫介紹、文獻資料的檢索和閱讀、研究方法、文章基本結構構架、論文格式規范等方面的內容，為接下來的論文寫作打下基礎。

高校美術學科的學生大多數是以實踐為主，這幾年在學校學習的專業課也主要是國畫、油畫等等，對于寫文章、寫論文，可能接觸的不太多，一是覺得和自己的實踐關系不大，二是也不知道怎么去下手。寫論文第一重要的是選題，一定要選自己喜歡的、熟悉的、有切身體會的，比如你經常接觸、經常臨摹的，而且選的點要小。這個對于初學者是最容易出問題的，所以在課程上花費一些時間和各位同學來交流選題。然后是確定文章的結構，很多同學的作文基礎一般，對于如何把握論文結構，也在摸索提高。查找資料是個重要環節，經過授課，各位同學基本了解了如何通過中國知網、圖書館等途徑查找自己需要的材料。文字通順和文采，是個基本功問題，并非朝夕之功，但是也通過建議大家閱讀、寫讀書筆記等方式來提高。論文的格式是規范化的要求，對于各種格式的細節也進行了詳細闡述，但是在具體撰寫中，還需要不斷的耐心提醒。選擇合適的導師才能夠更好地指導學生的畢業論文，因此在課程中也很有必要為學生介紹學院各位導師的研究方向。總之，通過課程學生初步了解了學位論文撰寫的一些方法，相信對于即將到來的畢業論文寫作有一定的幫助。

以上簡單談了一些對于高等學校美術理論教學難處的分析和一些主要課程的淺顯思考，其實還有美術理論課程與先修、后繼課程及與實踐課程的關系，包括課程安排時間與順序，實踐課程、觀展、考察配合模式等問題，限于本文篇幅不展開討論。總之，高等院校的美術理論課程非常重要，但并不像實踐課一樣能取得立竿見影的效果，其重要性隨著時間的推移才會逐漸顯現，如何讓學生意識到這種重要性，重視和喜愛這類課程，仍然是值得我們研究的問題。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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