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中年中產失業者的房子保衛戰

今年1月份之前，在房地產策劃公司工作、月入近兩萬元的梁亮并沒有感覺到壓力，雖然他所在的房地產行業形勢普遍不好，但是聽到同行倒閉的消息時，他只是感覺在談別人的事。1月9日，他收到了一封郵件，“很遺憾地通知大家，由于開發商資金不到位，公司無法正常維持，感謝各位同仁多年來為公司作出的努力……”他不再往下看，沒有任何征兆地，工作了五年的公司，倒閉了。

散伙飯：每個人看起來都很體面

三天后，梁亮和同事吃了散伙飯。沒有感傷、沒有離愁，“整頓飯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同事聚餐，完全看不出來走出這個門，大家都是失業的人”。他試圖讓自己的講述顯得更輕松。“我們同事里有幾個是不愁吃穿、在北京有不止一套房的人，因為買得早，所以貸款可以忽略不計，誰知道呢，也許是全款買的，反正沒聽他們說過還貸款的事。”

“有的是夫妻兩個人工作，有房貸，但是也有存款啊，以現有的資歷，找到工作只是時間問題。一個男同事說，加班了好幾年，也沒有休年假，要趁這次機會好好休息一下。”“還有幾個小年輕，工作沒了，再找唄，反正也入職沒多長時間，‘90后，還沒完全斷奶呢，缺錢伸手要就行了，反正誰的第一份工作也不會干很長時間，就算我們公司不倒閉，他們也可能會跳槽。”

不管是真是假，在他看來，失業對其他人來講，就像是開車遇上小剮蹭。“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成年人最熟練的技能就是維持基本的體面。別人也看不出來，我如果再找不到工作，唯一的房子就會斷貸。買房的時候已經用掉所有積蓄，包括我父母的錢，我又是單身，沒人跟我一起分擔貸款，父母現在還跟我一起住。突然間沒了經濟來源，不慌才怪。”他語氣很平淡，讓人腦子里又一次過了一遍“體面”這個詞。

求職：能還房貸、能早點上班就行

散伙飯的第二天，梁亮就正式開始過上失業人員的生活。剛開始，他還很認真地挑選工作，看公司、看職位、看前景。“工資水平跟半年前差很多，半年前像我這樣的資歷怎么也會月薪兩萬以上，但是現在再看，跌了超過20%。”

在面試了三四家公司沒有結果以后，梁亮把標準降低，“只要能支撐我繼續還貸就行，只要能早點上班就行”。他時不時地會跟以前的同事聯系，因為臨近春節，很少有公司會在這個時間點招聘，所以大家也都沒有找到工作。

農歷臘月二十三，梁亮確定了一家公司，踏實了一些，但卻并沒那么高興。“這個時候招聘，肯定是很著急的職位，這種職位不會好，要么很累，要么很枯燥。”確定要他的公司，是一家一線房企，年后上班，對于一個失業的人，這看起來是份不錯的工作。但是梁亮說，這可能就是他事業的終點，在即將四十不惑的年齡。“我的新工作就是一個大型機器的普通的螺絲釘，工作是重復的，意義不大。我已經37歲了，如果不是因為要還房貸，我不會選擇這份工作。這種工作怎么形容呢，就是類似于混日子。也正因為是大型房企，所以我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換工作，你想想，我都快四十了，下一個工作會是什么，能是什么？”梁亮說。

在梁亮看來，那些被互聯網公司裁員的員工，遠沒有他慘。“很多人都是年輕人，在此之前互聯網公司的高薪是大家都知道的，而且這些人基本上都是年輕人為主，‘90后，有的甚至是‘95后，未來還長，機會還多，有了大公司的履歷，找下一個工作并不難。”他突然停頓了一下，“不像我們，40歲的時候，可能性是越來越少，但壓力卻是越來越大。”

朋友圈：誰比誰慘

在高峰時期買了燕郊的房子，梁亮太后悔了。“我入手的時候3萬多元，后來連跌了差不多兩年，現在基本是腰斬，每平方米跌到1萬多元。”直到現在，他也不能理解當時自己的決定，提起這個，他只是無奈地搖頭。“如果不是高點買入，就不會有這么大的還款壓力。”還好，通州區將與廊坊北三縣整合規劃，北京軌道交通平谷線調整規劃的消息出來后，燕郊樓市開始回暖。“就這一套房，也不可能賣，但是能漲回來我就感覺好很多。”梁亮笑著說。

“我不是最慘的”，他的一個朋友，以前是做游戲的程序員，也在不久前被裁員。“他孩子還小，愛人做全職太太，老人來幫忙看孩子，跟我差不多時間在北京換了大一點兒的房子，房貸每月還1萬多元，兩個月了，他還沒找到工作，頭發一把一把地掉。”那個朋友說，家里人現在都小心翼翼說話，孩子只要一鬧就被抱到另一間屋子。“以前我真沒想過活著真累，但這兩個月真是快被逼瘋了。”那個朋友對他說。

梁亮說，身邊很多失業的人都有資歷，如果不是太挑剔，都能找到工作，像他這個朋友一樣，“但是吧，突然沒了工作以后那個焦慮的坎，越是有資歷的人，越是年紀大的人，越是負擔重、壓力大的人，越難過去”。現在的梁亮恢復了失業前的節奏，開始上班、加班。“年前還真有點兒抑郁，工作是藥啊！”他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