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予
即便身處同一行業,甚至是同職同崗,職業認知也可能判若云泥。職業認知本身難言對與錯,但不同的職業認知會引導勞動者走上不同的職業發展道路,終點也勢必南轅北轍。
教師
9元與1000元
英語是外國語院校畢業最難找工作的語種之一。應用英語系的李月明無疑是幸運的,大學畢業,她被省內一家前來招聘的重點高中選中,當上了英語老師。
好學、敬業、務實,見習期間,李月明所教班級的英語成績,一直排在全年級前列。李月明兢兢業業,好運也時常相伴。她第一次帶高三,班里就出了全省狀元。作為獎勵,學校為她申請了指標,使她成為有編制的正式教師,教師證的問題,學校也多次出面幫忙斡旋。
如今20年過去了,40出頭的李月明成了特級教師,獲得無數榮譽,可帶班成績卻一年不如一年。上個月,她正式向校領導提出了以后不帶高三的申請。
“帶高三太耗費精力了。”最近幾年,李月明一心撲在校外補課上,高三繁重的工作量,讓她損失了不少外出補課的時間。“我在學校上一節課掙9元錢,在外面一節1000元。”頂著省重點高中的光環,李月明在補課市場很搶手,這讓她對職業有了新的認知。
本職工作成了累贅,校外補課成了工作重心,李月明在學校上課越來越糊弄,還動不動就偷跑出去“加課”,學生請教問題連她人影兒都抓不到。眼看學生成績下滑嚴重,李月明卻一點兒都不擔心:“成績好的話誰還找我補課啊?”
兩個人的學校
從2002年開始,開原市蓮花鎮硯臺村小學生源逐漸減少,教師陸續離開。到了2017年9月,扈志生成了這里僅剩的老師,而孫曉峰是唯一的學生。
“曉峰父母都出去務工了,她和爺爺奶奶一起生活,這孩子身體不太好,只能留在村里。”孫曉峰家里的情況,扈志生了如指掌。
哪怕只有一名學生,扈志生也從不怠慢,語文、數學、音樂……課程安排得科學、有序。“曉鋒的課表和鎮上的小學是一樣的,該有的咱都有。” 每到周一,扈志生還會拿出國旗,和孫曉峰一起舉行一場簡短而嚴肅的升旗儀式。“德、智、體、美、勞得全面發展。”
一套老舊辦公桌椅,一套九成新鋼制課桌椅,一個不到一平方米的黑板,組成了辦公室和教室的全部。條件雖苦,但環境依然整潔,在扈志生心里,學校是另一個家。
“未來3年,如果沒有新生入學,學校可能就要關閉了。”扈志生也許會隨著學校的關閉而離開教育崗位,但他說等有學生了,他還會回來。
在鄉村從教近30個年頭,扈志生難舍肩上的責任:“只要還有一個老師在,教育就存在,孩子們就有憑知識走出去的可能。”
房產中介
做個有錢人
2018年,張瑞從北京一所985名校畢業后,干起房產中介,僅一年銀行存款就從寒酸的3位數,變成了34萬元。
985高才生干房產中介的并不多,張瑞的職業選擇還得從他的幾個大學室友說起。
也不知道學校是怎么分的,一共5個室友,全是有錢的公子哥。張瑞家境普通,在宿舍里備受冷眼。從那時起,他就埋下一個念頭——“成為有錢人!”
在北京,來錢最快的職業是什么?張瑞最先想到的就是房產中介。他打心眼兒里是看不上這個職業的,畢竟憑他的學歷,找個更體面的工作并不難。可為了成為有錢人,張瑞還是咬牙向房產公司投了簡歷。
張瑞給自己定了規劃:5年掙夠200萬元,然后回老家發展。“這5年就當是臥薪嘗膽了。”在他看來,成為中介后的每一天都很丟臉。
搬出學校宿舍,張瑞租了間沒有窗的地下室,一個月租金只要1200元,過著早7晚10的日子。公司規定每周一天的休息日,他一次都沒休過。“我是自愿的‘007。”
找托兒,發假房源,奉承討好……張瑞已經學會了不少套路。為了掙錢,早就沒了原則,只要不違法,能用的手段他都不會猶豫。
去年國慶假期,母親偷偷跑來看他。在不足10平方米、布滿苔痕,散發著霉味的地下室里,張媽媽沒能忍住眼淚。張瑞說:“我很快就攢夠錢了,等我回去買了大房子,開上好車,再考上公務員,我要讓所有瞧不起我的人都對我另眼相待!”
“鬼屋”
在大連小平島附近的一個體育場旁,立著一塊挺大的廣告牌,上面寫著“金牌中介吳秀芳”幾個大字,配著一位40多歲中年大姐一臉笑容的照片,格外顯眼。
吳秀芳是這片兒的名人,業內流傳著不少她的傳奇故事。讓她一戰成名的,是8年前的“鬼屋事件”。
那時,小平島附近有個遠近聞名的“鬼屋”,沒有中介敢接手,誰也不想去沾染這種晦氣。
“我不信那個邪!”最后還是吳秀芳接手了。
事實上,“鬼”就是房主的丈夫。很多年前,他被大火燒傷毀容了,搬到這兒是希望躲開熟人,安心靜養。因為常年拉著窗簾,夫妻倆又幾乎不與鄰里接觸,久而久之就有了“鬼屋”傳言。房子成了焦點,老有人來“探險”,無奈之下只能賣房,可這“鬼屋”哪賣得出去?
從那以后,幾乎每個來買房的客戶,吳秀芳都會向他們重點推薦這套房子,并極力解釋。不過大多數人都不信,有的甚至還罵她沒有職業道德。
“我問心無愧。”寥寥數語,暗含著多少心酸。好在有吳秀芳不遺余力的幫助,“鬼屋”最終成功出售,她分文未取。
“不是跟您說了嗎,有事別找物業,跟我說,我比物業到的快。”這是吳秀芳的口頭禪。按資歷,她早就該升任店長了,可她就是喜歡挨家挨戶地跑業務,認識更多人,幫助更多人,在基層干房產中介,會讓她更有成就感。
美術行業
一輩子就這樣了
郭秋靜高二的時候,眼看女兒的成績進一流大學無望,父母便幫她規劃了考藝術院校的路。
“播音主持和美術你自己選吧。”打著民主的幌子,實則就兩條路可選。郭秋靜照了照鏡子,嘆了口氣:“選美術吧。”
出乎意料,在美術方面,她很有天賦,僅一年半的突擊培訓,就在省考中考了全省第十六名,加上文化課成績也還行,成功考上了魯迅美術學院的王牌專業——產品設計專業。
“啥是產品設計?”接到錄取通知書后,郭秋靜一臉蒙,后來干脆也不糾結了,反正在她看來,學什么都一樣。
大學里,郭秋靜對學業很不上心,成天混日子。“我以后可沒打算干設計。”大一的時候,父母就給她安排好了,畢業后到一家國營美術館做工藝員。
入職后,郭秋靜發現,說是修繕畫作,實際上工藝員大部分時間就是坐辦公室里看劇。館里偶爾送來幾幅畫,她大都甩給了同事。“我看她們挺喜歡干的,修一幅還額外給錢。我又不缺那300、200的,何苦讓自己那么累呢?”郭秋靜覺著這種工作狀態還真挺稱心。
“反正我也不會別的,就湊合干唄。”在郭秋靜看來,她一個小姑娘,工作清閑,收入穩定,過兩年嫁個好人,生倆娃,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佛系”老板
“誰說學美術將來只能賣畫了,學美術前景多廣你知道嗎?你都沒去認真了解過我的夢想,憑什么否定我!”在林美妍的記憶中,學生時代里,她以這樣的哭訴,不知向父母抗爭過多少次。
林美妍是位于中央美院東門花家地南街上 “尋夢畫室”的老板。畫室是她大四的時候,跟幾個同學合伙開的,如今已是第七個年頭。
7年間,合伙人陸續離開,林美妍成了這兒唯一的老板。“她們有的想賺錢,有的想出名,反正都和這個畫室的名字一樣‘尋夢去了。”林美妍說她是不會走的,她的夢就在這兒。
“尋夢”是這條街上出了名的“佛系”畫室。幾時開門,何時打烊全由林美妍心情而定。“反正就我一人兒,我干通宵,畫室就24小時營業,我去全國各地寫生,畫室就一直關著。”
不限于賣畫,畫室里還賣些手工藝品,都是林美妍親手做的。有時候,她也接室內設計的活兒,偶爾也教課,忙的時候幾天都不睡覺。“我只接感興趣的活兒,自然不會覺得辛苦。”接工作,林美研也很“佛系”,一句話——全憑心情。
林美妍從沒想過能畫出名,也沒指望靠賣畫大富大貴,“擇一事,愛一生”就是她對職業認知最好的詮釋。
(文中人物均用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