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中最大的敵人，是羞恥感

陶瓷兔子

1

我人生的第一個“官職”，是在小學三年級的時候，被班主任隨手指派，當了英語課代表。

那時候，英語的重要性還遠沒有現在這么高，所以班主任才用了一種特別隨意的態度——用指節敲了敲我的桌子，輕描淡寫地跟站在門口的英語老師介紹：“以后她就是你的課代表，收作業、發作業你找她就好。”

我被天降的“殊榮”砸得暈頭轉向，壓根沒意識到班主任之所以選了我，并不是出于信任，而是因為我坐在第一排，她那時又恰好站在我的桌子旁邊。

我們的英語老師是個大學剛畢業沒多久的姑娘，壓根鎮不住嘰嘰喳喳的小學生。每當不得不點名批評某人時，她總會自己先紅了臉;提問沒人舉手回答的時候，也會露出掩飾不住的失落。

她也不懂“講公開課之前要先指定好某人來回答某個問題”之類的那些套路。在一次校領導旁聽的公開課上，她需要一位同學朗誦一段課文，課文并不難，之前又講過了三四次，可不知是什么緣故，當時就是沒有人舉手。

我坐在第一排，清楚地看著她的臉一點點紅起來，求助似的看向班里成績最好的幾個同學，可他們不懂察言觀色，還是沒有一個人舉手。

大概年幼時的我總是正義感爆棚，再加上那個從天而降的課代表殊榮的驅使，讓我不顧自己“學渣”的身份，舉起了手。英語老師如釋重負地沖我笑了笑，可下一分鐘，這笑險些變成了哭。

作為當事人，我對自己念得有多難聽完全沒概念，唯一知道的是班里很多人都笑了起來。英語老師的脖子根都紅了，她用不滿的眼神盯著我，好像是由于我的存在，加重了她的窘迫。

而班主任很快在自習課的時候找上門來，指責我：“就你念成那樣，還英語課代表呢，你對得起這五個字嗎？都不知道在家先好好念幾遍課文，瞎舉什么手！”

是我給班上抹黑了吧？都是我的錯。

我很地一路哭著回家，父母以為我受了天大的委屈，問明原因后卻只是說：“下次準備好一點就行了。”

他們在心底也覺得我不該草率地舉手吧。沒人夸獎我的正義感和責任感，所有人都在告訴我“準備好”這件事有多么重要。

2

在微博上看到邱晨寫的一段話，我頗有同感——

可我們的教育不是這樣的，在我們的生活中，“羞恥感”是個分量極重的詞。

長得不好看，就只配躲在人群之后;唱跳能力稍微差一點，就應該低調地龜縮在舞臺的一角;只要在人前露出一點點的不夠好，就會被罵得體無完膚。

就連做個普通人，你都得小心翼翼，哪怕是在自己的微博、朋友圈里發張自拍，也逃不過“杠精”的評論：“唉，你長得真不好看。”

認識一個寫作天賦極高的小朋友，剛發了一篇文章就有人留言：“這寫的什么呀，就這水平還好意思發表？”她便立刻惶恐地注銷了賬號，跟我說：“我也覺得自己沒準備好，我自己先練練，以后再說吧。”

我本該勸她兩句，但也實在不知道該說點什么，眼看著她一直停留在“做準備”的階段，步步艱難，又因為沒有獲得任何反饋而進展得更加緩慢，直到徹底不寫了。

她說：“反正我也寫不好。”

3

還有一位朋友，是那種在超過十個人的場合說話就會誠惶誠恐的人。有一次我們聚會人多了點，她就整晚縮在墻角，連頭都不怎么抬。

散場之后我們一起回家，我能明顯地感覺到她身上有種堅硬如盔甲的東西隨著人群的離散一片片剝落。我問她：“你剛才怎么一句話都不說？”

她回我一個苦笑：“人太多了，萬一我說錯什么，豈不惹人笑話。”

“誰會笑話你呢？”這句話我沒問出口，因為我們都心知肚明，那個會一直笑話她的人，其實就是她自己。

我們這樣的人，像自帶著一根磁針，總是能特別輕易地找到同類，我們帶著同樣的氣質行走于人群中，一半叫謹慎，一半叫瑟縮。

我們已經不需要任何人來給我們施加“羞恥感”了，那早就內化于我們內心的一個聲音，反復在跟自己說：你這樣很傻的，你還沒準備好，你會出丑的。

在迎向別人的目光之前，我們已經把自己審判了千萬遍。

4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我特別能理解那些喜歡楊超越的人。

她像是我們的反面，她永遠不拘謹，永遠不覺得自己差，永遠相信自己能變得更好，仿佛擁有一種渾然天成的鈍感。

她永遠用不著那套嚴謹而復雜的內心過濾機制。也正因如此，她的一顰一笑都散發著毫不做作的天然能量，即便再不喜歡她的人，也無法否認她身上的那種放松感。

就連在男籃世界杯的抽簽儀式上，她把“國際籃聯男籃籃球世界杯”說成了“國際籃籃籃籃球世界杯”，也毫不羞怯。而我的一個朋友在群里感慨：天哪，我要是她，會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這一天就完了。

其實，《德伯家的苔絲》的作者托馬斯·哈代在很久之前就為我們給出了答案，“假若她沒日沒夜地自憐自艾，他們也不過說一句：‘她可真是自作自受啊。但假若她力求歡快，排遣煩惱，他們也不過是念頭一轉：‘嗨，她還真能挺得住啊。”

你周圍的人如何對待你，是由你自己決定的。

被批評了就躲起來，別人會覺得你活該;你著急反駁，又會顯得劍拔弩張。你需要的只是大大方方地出現在人前，該哼歌哼歌，該聊天聊天。

只有當你忘了自己出過的丑，別人才會跟著你忘記。

這世界不是只有完美之人才配有舞臺，別讓羞恥感毀掉你的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