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設計去講述人與自然

本報記者 張妮 李司坤

直面人類滅絕、地球毀滅這些看似科幻的話題，設計師和藝術家將帶來什么？第22屆意大利米蘭裝飾藝術和當代建筑國際三年展（米蘭三年展）試圖探討的就是這樣宏大而緊迫的問題。9月初，持續(xù)6個月的“米蘭三年展”落下帷幕。與威尼斯雙年展側重藝術表達不同，創(chuàng)立于1923年的米蘭三年展致力于探討當今社會和人類亟待解決的問題。從影響力和受眾方面，米蘭三年展更趨精英化。本屆展覽的主題是“破碎的自然：設計承載著人類的生存”。占地面積約200平方米的中國館是本屆展覽中面積最大的國家館。“設計的本質是解決問題。但問題一直在變。過去面對的是一個形式主義的問題，后來變成了功能問題，現在是環(huán)境問題。”中國館總策展人、清華大學藝術博物館副館長蘇丹在接受《環(huán)球時報》記者專訪時表示，觀展后，他很受震動。“我們現在的很多設計展顯得扁平和膚淺，因為這些設計展針對的只是眼前具體的問題。設計師應該去解決觀念的問題，形成一個更好的設計文化生態(tài)體系。“至少有一部分人要關注人類、宇宙、未來等更深遠的問題。”

極限住宅

“我們經常在描述自然的時候，會加一個環(huán)境，自然本身是一個環(huán)境，但環(huán)境又不僅僅是自然。”蘇丹在接受《環(huán)球時報》記者采訪時表示，環(huán)境是多層次的，比如人文環(huán)境、金融環(huán)境，環(huán)境是我們認知事物的一個角度。“表面上看，現在是在自然這個層面出現問題了，但實際上，有可能是人類的文化出現問題了，文明出現危機了，也可能是技術的方向、我們的價值觀有問題了，還有可能是全球的政治格局矛盾重重，也可能是我們對商業(yè)的理解出現問題了，商業(yè)變成唯利是圖的事物了……所以我們突然發(fā)現，解決自然問題的時候，需要綜合治理，這很符合東方人的一種思維習慣。”

本屆展覽上，中國館的主題為“設計中的環(huán)境意識”，清華大學、同濟大學設計創(chuàng)意學院、上海大學美術學院三家院校通過模型、互動裝置、影像、繪畫等多種表現形式，分別從自然、社會(社區(qū))以及家庭的層面對主題作出闡釋。清華大學展區(qū)的分主題為“我們從哪里來？——中國家庭流變”，重點關注個體與家庭之間的關系，引導人們重塑家庭；在社區(qū)研究的層面，同濟大學設計創(chuàng)意學院展區(qū)的分主題為“‘乒乓：城鄉(xiāng)社區(qū)營造——為我們共同的未來”，探討如何充分利用設計和設計思維，實現城鄉(xiāng)動態(tài)平衡與可持續(xù)發(fā)展；在自然層面，上海大學美術學院展區(qū)的分主題為“進退之間的設計——以上海崇明世界級生態(tài)島建設為例”，探討設計在索取資源和反哺自然之間的平衡作用。

對于如何表現“設計中的環(huán)境意識”，蘇丹列舉了清華建筑學院教授徐衛(wèi)國的設計作品。這個名為“極限住宅”的設計，通過計算機跟蹤人日常生活中行為舉止變化的軌跡，算出一個空間。蘇丹表示，越來越多的人居住在有限的城市，城市要控制規(guī)模，不能無限制蔓延，“徐衛(wèi)國設計的極限空間已經不能按面積算了，它不是方的，而是一個有機形態(tài)，是由人的肢體運動軌跡形成最小的空間。”

其他國家的展館，同樣有著讓人眼前一亮的設計。比如獲獎的俄羅斯館的設計作品，是觀察100年來一條河流周邊環(huán)境的變化。它不做評論，就用各種數據和物品來記錄這條河在100年內周圍的人、自然情況的變化。奧地利館設計了一個能從尿液里把氮分離出來的馬桶，減少氮對環(huán)境的污染。還有一個展館，把各種消失的動物的聲音變成了一種頻率和圖像，“在這個空間里有非常悲觀的現實，讓人產生一種危機感。”蘇丹說。

審美不能“暴飲暴食”

看過米蘭三年展后，蘇丹深受啟發(fā)。“設計發(fā)達的國家，在設計的文化層次上非常豐富。有的追求哲學、美學，有的是和科技直接融合”，蘇丹說，“我覺得中國還需要加油，應更多地去解決觀念的問題，把過去匱乏的領域激活，形成一個更好的設計文化生態(tài)體系。”

蘇丹不無遺憾地談道，目前，中國一些藝術和設計作品還處在“非常膚淺”的審美刺激里。好的東西都是比較微妙的，該滿的時候要滿，有些地方要故意留出白來。“但現在一些人玩的都是視覺的沖擊、張力。當下這種過于飽滿的美學體系，帶來的戕害還是挺多的。首先人會很累，看表演是這樣，在日常生活環(huán)境里也同樣，刺激的東西太多。中國現在的審美有點暴飲暴食。”

在蘇丹看來，造成這一切的原因中，最根本的還是教育。“美育在當今的教育里是被驅逐的，大家急功近利要學數理化，要應付考級。”他認為，這是社會設計里存在的問題。這種現象需要調整了。“審美太有用了”。對內，它是陶冶性情、安撫自己、解放自己的過程。“你把自己打開后，會對世界更包容，更靈敏，能看到更多別人看不到的東西，這是一個審美自覺的過程。”審美的外在作用表現在社會性。審美是一種語音。不同國家的藝術家會有一些共識。“你一出手，別人就能從你的作品中看到你的價值觀。”

向自然學習

如何才能提高我們的審美？“多看好東西就行了，你看100遍，就形成視覺記憶了。”蘇丹解釋道，喝酒、喝茶，先喝好的，等再喝差的，一下就品出來了。天天喝差的，一喝好的也能喝出來，但你已經習慣差的，不覺得它差了。一開始我們起點就應該高。”但目前，國內好的展覽和博物館太少。

“第一批中國民眾聽古典音樂時絕對不愛聽。但作為審美教育來講，開頭可能需要一些灌輸和強制，讓人們在里面去感受。”但他同時強調，不要把諸如古典音樂一類的內容變成不可變動的經典，要告訴人們，聽到的東西是“可以推進，繼續(xù)進步的。”這時，被啟蒙的人形成自覺后，反過來又會修正過去的東西，形成新的東西。

什么才是好的藝術？蘇丹認為，首先是具有系統(tǒng)性，構成元素之間有關聯。另外，還要有哲學觀、美學觀。“大和小、飽滿的和虛空的東西是相對的，要處理好這些關系，就要掌握克制，懂得均衡和尊重。”

“美學就像青蛙一樣，很不穩(wěn)定。但有一點不變，就是自然創(chuàng)造的東西都是美的。”蘇丹認為，凡是自然屬性的東西，本身就是美的，無以附加，無法超越。“這是美學的起點，在這個基礎上，要合理擺正人的位置。人是自然的一部分。人的創(chuàng)造性到底在哪里？其實人是一個發(fā)現者，發(fā)現自然有趣的規(guī)律。自然就是我們的老師。”他舉例稱，自然界里也有競爭，樹木長得那么高，都是靠爭搶陽光才成長起來的。“但你觀察樹木的時候并沒有看到緊張的扭曲，看到的是一種舒展的美。“大自然太重要了，我們要向自然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