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從短篇小說《家》到長篇小說《繭》,張悅然始終致力于完成的不僅是從青春文學向嚴肅文學的轉向,也是“80后”對歷史的回應與書寫。《大喬小喬》由代際的獨特歷史記憶入手,完成了其對于歷史凝望和追索的嘗試,將深刻的倫理思考與社會反思寓于復雜的親緣關系書寫中,借助對宏大歷史的獨特書寫踏出了“80后”歷史書寫的更進一步。
關鍵詞:張悅然 《大喬小喬》 歷史記憶
一、庸俗家庭悲劇背后對體制和倫理的直擊
《大喬小喬》聚焦的庸俗家庭悲劇背后隱藏的是“80后”作家對于代際歷史碰觸的嘗試,借家庭與個體命運的悲劇展示對體制的反思和對相伴而生的倫理問題的思考,具有深刻的價值。
在計劃生育作為基本國策的時代,母親意外懷孕且具有生理疾患,無法被及時引產而降生的許妍被姥姥拯救。但是女嬰的存活引發悲劇的連鎖效應,身為公辦教師的父親因違反計劃生育政策失業并滑向酗酒的深淵,母親與奶奶之間的互相埋怨讓家庭中瑣碎的爭吵從未止息。父母對于現實困境的無力和對于尋求正義的執念讓整個家庭陷入不斷上訪與不斷失敗的困境循環,并造成了喬琳、許妍姐妹的悲劇命運。
破敗的家庭賦予了喬琳“奉獻者”的身份,讓她向囚鳥一樣無法和初戀情人奔赴北京尋找新的生活,被許妍嫉妒、羨慕、想要替代的身份不過是將她困在泥濘中的枷鎖;而許妍作為活生生的人,在計劃生育的背景下卻因為“不合法”的身份被無情地剝奪了人本應生而有之的生存權利,僥幸不死卻被注射毒針而永遠喪失了生育能力。由此引發的道德反思是深刻的,其中張悅然也在無聲地追問著更無解的答案。對計劃生育的反思始終是個無解的命題,我們也許還不足以回望、審視這個歷史難題,但是這并不能妨礙我們正視它給人帶來的生存困境以及對相伴而生的倫理問題的思考。
二、愛與妒交織的姐妹親緣的復雜闡釋
復雜的親緣倫理始終是文學執著探尋的人性命題,復雜的親緣關系中折射的是對人性終極命題的反問與追思。“姐妹關系”既包含著女性身為同性別群體的關系闡釋,也包含著血緣產生的倫理關系,在許多文學作品中都曾呈現過二者及彼此扶持、關愛,又相互競爭乃至妒忌的復雜、難解的關系。
《大喬小喬》作為“復調”小說,其間穿插的姐姐喬琳與妹妹許妍之間的年少故事折射出了前者對后者無私的愛護和歉疚。許妍對姐姐的情感卻蔚為復雜,對姐姐的愛中滋生著對姐姐“合法”的身份的隱性妒忌。即使成年后二者的社會身份發生了置換——美麗而特立獨行的喬琳被父母的痛苦蠶食,成為商場的售貨員并在懷孕之際遭到男友的拋棄,成為不折不扣的弱者;需要憐憫、保護的妹妹許妍在北京當上了電臺的主持人,找到了出身富貴的男友,擁有了更多的社會資源,成為保護的施予者。然而,許妍對喬琳身份的妒忌卻從未消失。
出于這份妒忌,許妍始終有意無意地搶奪喬琳擁有的東西:北京、初戀男友,面對喬琳的求助袖手旁觀,直到喬琳在生活的擠壓下凋零,成功地完成身份的篡奪。但是如愿獲取了喬琳身份的許妍并未獲得幸福:“小時候的愿望是如此真摯和恐怖,被她一直揣在心里,緩緩向外界釋放著毒素……喬琳不在了,她并不能走到陽光底下。她將永遠留在陰影里。”[1]
張悅然形容自己在《大喬小喬》的創作中懷揣著“豐沛的善意”,在歷史和社會的深層中其實蘊含著的是人物之間以愛救贖彼此的主題。也有論者指出《大喬小喬》是“《櫻桃之遠》的一個‘后文本”,書寫了姐妹之間親緣的復雜性。[2]喬琳對妹妹的妒忌其實洞若觀火,她的死亡是留給妹妹最后的愛意,賦予了妹妹“成為另一個人的機會”,也賦予了她救贖自己、救贖他人的可能。喬琳以死亡饋贈給許妍的不僅是“完全正義”的“唯一的女兒”的身份,將自己的孩子留給不孕的妹妹看顧更是補足了妹妹無法成為“母親”的不足。而喬琳對許妍施與的愛意也被許妍傳遞給了喬琳的女兒,被“大喬”救贖的“小喬”成為女嬰的救贖者,也化解了父母與許妍之間由怨恨產生的隔閡。雖然以“愛和犧牲”達成的彼此救贖帶有理想化的意味,始終未變的成長主題依舊帶有青春文學的影子,但是畢竟是“80后”在怎樣與世界和解的角度做出的反思和嘗試。此外,意料之外的身份置換始終是張悅然文中比較有趣的模式:《大喬小喬》中姐妹身份的置換;《家》中保姆和主人之間身份的置換;《天鵝旅館》中綁架罪犯與保護者身份的置換等。
從文學青春到脫離青春文學向純文學轉型的起點《誓鳥》,重述與追問父輩歷史的《繭》以及表達對當下社會光明與黑暗、快樂與痛苦的探尋的《我循著火光而來》。張悅然的創作無疑代表了“80后”創作的一個高度,她與霍艷等人向純文學轉型的歷程體現出的恒常性及異質性都使她們的創作有發展的空間、期許的可能。
參考文獻:
[1]張悅然.大喬小喬[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7.
[2]劉月悅.“后80后”的破繭之途:張悅然寫作道路的轉變[J].小說評論,2019(02).
(作者簡介:周珊伊,女,沈陽師范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中國現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