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馳和那輛“永久牌”自行車

沈周霄

當易捷推開塵封已久的車庫門時驚呆了，那輛被他丟棄的永久牌自行車竟赫然懸掛在墻壁上。

這幾個月，搞得他焦頭爛額。公司籌款的事，房產分配的事，孩子的歸屬權……沒有一件是順順當當的。最讓他心痛的是，他和結婚三十年的妻子離婚了，房產歸他，孩子歸前妻。可他也放心不下他的孩子啊。兒子易牧心十七歲，剛升入高二，他多想陪孩子一起度過這關鍵的高中時期，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

他想起孩子小的時候，那時他還沒有下海，只是個普通繪圖員。他陪著兒子在鄉下的曬谷場上學騎自行車。不知為何，他不希望兒子長大，看著車輪歪歪斜斜地在曬場上慢悠悠地轉動，時光懸掛在夕陽下，和麥田一樣的金黃。

是什么，讓他和妻子決裂的呢？

“我不要你送我的奔馳！”他腦海中抹不去妻子脆響的憤怒聲。

“那你要什么？”

“兒子升高二了，選修什么科目，你過問過嗎？”

“不是公司忙嗎？現在是公司能不能上市的關鍵時期，兒子的事不應該是你負責嗎？”

“公司，公司！除了公司，你還關心些什么！”

易捷看著車庫里和房子一起判給他的嶄新的奔馳，想不通妻子為何不能多理解一下自己。

“這幾年，愛馬仕的包包、蘭蔻的香水、卡地亞的鉆戒……什么沒有滿足你？”

像一根針戳破了氣球，一向溫柔的妻子號啕大哭起來。

那天晚上，妻和牧心一起去了娘家，就再也沒有回來。

我給她的難道還不夠多嗎？易捷想不通，看著墻上二十多年前的老車，他呼哧呼哧地抽起煙來。

“O”形的煙圈，滾動起來……

“你看那田野多美啊！”

“田野再美，也不如你美，等今后我們有錢了，我一定要買下大片的田野，把這一切都送給你。”

“傻瓜！那就不美了！”

“你不是喜歡田野嗎？”

“你真傻！”

“可你喜歡，不是嗎？”

那一年，永久牌自行車是他們唯一值錢的家當，但車上卻承載著兩個幸福的世界。

不知何處，傳來兒子易牧心喜歡的那首歌：

“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從前的鎖也好看/鑰匙精美有樣子/你鎖了/人家就懂了……”

歌聲一遍又一遍地環繞，易捷走出車庫想聽得更清楚時，歌聲卻斷了。

——是該給車庫換把鎖了吧。

易捷掐滅了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