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你務必收下這座城堡

張小平

二十歲時，大仲馬只身來到巴黎闖蕩。他人生地不熟，找不到差事，迫于生計只能找到父親生前的舊友福阿將軍，請求得到幫助。

哪料到福阿對這位落魄晚輩的請求一再推脫，大仲馬無奈之下，只能隨口承諾：“如果您幫我找份工作，我將來一定會回報您……送您一座美麗的大城堡！”福阿笑了，便把他舉薦到奧爾良公爵府當了公務員。

一年后，大仲馬遇見來公爵府做客的福阿，主動上前打招呼。福阿冷冷地問：“你在這里干了一年，收入有多少？”大仲馬猶豫地答：“五百法郎。”福阿定定地望著他：“一座城堡至少需要二十萬法郎……那豈不是我要等到四百年后，才能得到那座城堡？”大仲馬驀然一驚，這才意識到自己當初夸下海口有多糊涂，不覺懊悔起來，可是轉而一想，如果那時不許諾，也許至今還流落街頭呢，這才稍感到平靜。

“既然承諾了，就要全力去實現。”接連數夜的失眠，他對著鏡子伸出手臂，張大嘴巴咬出兩道深痕，暗自堅定地說，“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我也要建起一座城堡送給他。”

為了增加收入，大仲馬開始在當差之余替法蘭西劇院謄寫劇本，以掙取微薄報酬。有一次，他給演員塔瑪送去劇本，領到二十法郎后卻不愿離開。塔瑪疑惑地問起原因，他再也抑制不住凄涼，哀嘆道：“我曾答應過給人建一座城堡，可是單靠這些收入，恐怕這輩子也完不成。”

塔瑪問清了情況，不禁驚叫起來：“天哪，你怎么如此愚蠢，竟然承諾這種事！”他無奈地答：“我知道當時太沖動，說了不該說的話，可是話已出口，就只能義無返顧地去實現它。”塔瑪被他的真誠所打動，建議道：“不如你去作劇作家吧，等到劇本一次次地被搬上舞臺，或許就能兌現承諾。”大仲馬感激地笑了，兩眼閃出晶瑩的光。

那以后，沒讀幾年書的大仲馬為了贖清債務，毅然步入了創作的道路。他沒日沒夜地寫作，耗費了三年功夫，創作出一部部劇本，卻沒有一部被劇院采用。經歷無數次的失敗，他看著手背的牙痕，昔日的諾言又回蕩在耳邊，于是告誡自己不能放棄。終于在二十七歲，他等到了第一部作品《亨利三世》被搬上舞臺，演出后獲得極大成功。不久，他的另一部劇本《安東尼》又被劇院采用，同樣獲得了巨大成功。此后，他更是一發不可收拾，接連創作出三百多部劇本和小說，成為法國最走紅的作家之一，借此贏取了豐厚報酬。

在不惑之年，大仲馬動用稿費建起豪華的城堡，領著福阿進入其間，懇切地說：“它就是我給你的回報，現在送給你。”福阿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說什么也不肯收下。大仲馬懇切地說：“如果你不收下這座城堡，我將失去‘誠信二字，它可真是四百年也賺不回。所以，請你務必成全我！”

寧為一時糊涂的承諾而輸掉一座城堡，也要用一世的辛勞守護住信譽的大山，這就是大仲馬的選擇。

【原載《環球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