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篤
第一次聽說駱駝峰,還是在2010年的夏天,跟二哥在一起聊天的時候,他向我介紹了阿勒泰的地形結構,提到了這個名字。據說駱駝峰算得上阿勒泰的主峰了,當然是市區的,這一點必須強調,因為整個阿勒泰地區就聚集在阿爾泰山的腳下,而阿爾泰山的主峰并不在此。而駱駝峰,最多算得上阿爾泰山群峰聳立的其中一個罷了,至于當時阿勒泰政府為什么會選址在這么個位置,我們也只能臆測一下罷了。卻原來駱駝峰是阿勒泰最有故事的山峰之一,因為在這兒有長春真人丘處機的題詩一首。根據他們當地人的描述,這幅字的真跡現在懸掛于一間隱秘的辦公室,常人難得一見。
忘記交代阿勒泰市區的布局了,市區就建在由駱駝峰和將軍山之間的谷地上,在這山坳坳里流淌著一條不大不小的河流——克蘭河。克蘭河的水主要是來自阿爾泰山的冰雪融水,每年六七月份的時候水量最大,她從阿勒泰市區穿城而過,最后匯入額爾齊斯河,跟著大河一起帶著中國人民的問候向北冰洋進軍。將軍山坐落在克蘭河的東岸,據說這個山有很多傳說,美麗或者神秘總是那樣不脛而走,可我們決計要從它的斜對面——駱駝峰出發,開始一段記憶深刻的旅行。
這是一個周末,天氣晴朗,萬里無云,溫度也不甚高,正是出游的好日子。二哥、程志榮與我三人約定十一點開始,一同從駱駝峰的東坡出發,徒步爬山。沿著克蘭河行走,越過山腳下的克蘭河橋,抬頭仰望駱駝峰,展現給我們的恰恰是最險峻的一面,像一個巨人一樣,直直的站立在那里,讓我心有所懼,畢竟自己腳上穿的是一雙名副其實的涼拖鞋。我哥給我開玩笑說,“你看那倆不要命的在半山腰,要是掉下來該咋辦呢?”我將信將疑地望著山崖,心想要是搞攀巖的下面也沒有人接應,萬一掉下來怎么辦?我仔細的瞅著,眼睛瞇成了一道小縫,才發現真有兩個人形的東西趴在那兒。二哥看我有點相信了,忍不住的笑了起來,“之前有一對老夫妻,早晨跑步,見山上有兩個人,就打電話報警了,警察還真來了。發現是兩個這玩意,著實覺著被搞逗了一番。”我方才明白過來,卻原來弄兩個假人,裝點一下這邊炸裂的山崖。我琢磨著,“誰這么有才,出這么個餿主意。我都信以為真了。”
我們邊走邊聊著這個讓人覺著搞笑的事情,不知不覺間已到了山腳下。抬頭望天,想要目測一下這個山峰到底有多高,垂直而上,憑我這近視眼的眼力,大概也難看出究竟有多高?我詢問他們二人,給的答案也不一致,也只好作罷。
覓得一條小道,開始進山。入口處,白樺樹聳立在克蘭河的兩旁,給這本就幽長的山道增加了幾分情意綿綿的感覺。山道是后來人工翻修的市政工程,一看質量,便知道是多么的不負責任。抹幾下水泥,鋪幾塊石頭,掛一些鎖鏈,就成了一道攀登主峰的道路,這未免有些太讓人感到寒磣,真不知道樸實的阿勒泰人民怎么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不過還好,山道兩側還不時地會出現山果樹和其他一些不知名的植物,也算讓我稍有些欣慰,如若不然,這個山道修的意義何在?為百姓提供一個休閑娛樂的場所,卻最后弄得不甚安全,萬一出事,誰來擔當?這些并不是我這個外來人該擔心的問題,想到這兒也就不再關心,認真爬山最重要。
二哥的速度依然很快,記得小時候他就以身手敏捷而著稱于鄉里之間,他已經甩了我們大概有十幾米的距離。這時候,看到臺階上寫著200字樣,起初大家都以為是200米,后來仔細推敲,發現應該是200層階梯,大家會心的笑了一下,也沒有再討論下去,而是選擇繼續前行。至半山腰時,我回頭看了一眼,突然覺得有些暈厥,深吸一口氣,待穿腸而過時,才算舒緩下來。自己忐忑的心情漸漸放松了許多,朝東南方向看去,大半個阿勒泰市區已經盡收眼底,甚至在遠處的將軍山都顯得如此渺小,山上的亭宇更不肖再言。此時,一陣風從我的鼻尖劃過,清新沁脾之感油然而生,好不自在。站在半山之中,雙手攤開,心向彩云,大有飛翔之妙。
稍事休息,還得繼續“戰斗”,之所以說是戰斗,我們把這次登山當做一次任務,同樣也是彌補我五年前未曾登頂的遺憾。我的腳步之于登山之初,慢了許多,而且走走停停,畢竟我著拖鞋實在是使不上勁啊!只有二哥,好像經歷依然充沛,時不時的還給我們鼓勁加油,反倒讓我這個稍微年輕的家伙自愧不如。我決計不再落后,必須加快速度,爭取迅速趕超,這大概是虛假的自尊心在迫使我前行,其實我的內心還是渴望能稍作休整,邊走邊看看風景。
說起風景,駱駝峰幾乎是一座光禿禿的山峰,很少能夠見到豐茂的樹木,特別是越往上越少,這到底是符合海拔與植被關系的基本定律。那我到底想看什么呢?其實自己也不知道,也許就是想多看一眼阿市的全貌吧!按照常理而言,站得越高看得越遠,自己也明白這個道理,可腳并不聽使喚,后來才發現,卻原來左腳掌已磨出小泡,只是一直沒覺著疼,也就未曾發現。這時,不得不停下來,稍事休息。自己尋得一塊寬敞的地方,四處張望,期待著能在某個瞬間發現意想不到的收獲,而實際上失望是在所難免的。
路還得走下去,真正的駱駝“峰”就在不遠處,早已經看得見,甚至再走幾步就可以摸的到。這或許是我的一種幻想,也或許是駱駝峰的一種幻術,讓我充滿希望,于是我迅速站了起來,渾身充滿力量,以最快的速度攀爬著,二哥和程志榮二人都有些措手不及,著忙追趕。有一種動力的催促,行走便有了方向和目標,邁出去第一步,最后一步也就不再遙遠。終于,在疲憊中爬到了這座并不是很高的“山峰”,抬眼望去,這時的阿勒泰盡收眼底,在密密麻麻的樓房之間,橫亙著那條母親河,它像一只溫婉的長蛇一樣,穿梭于城市的心臟,好不旖旎。
當征服駱駝峰的時候,我的內心是失落的,那種強烈的占有欲望不再有,那種想迅速看到阿市全景的想法也不再有,那種遺憾也不再有,多的反倒是內心的沖突。來到山頂,圓了自己五年前的小小渴望,可到頭來并沒有發現這是一座自己想象的山峰,失落的原因不是失敗,而是破敗。這種破敗感來自于荒涼的大山和渺小的城市,以及那些破舊不堪的設施,正是這些殺死了我的渴望。可是我并不后悔,最起碼到了這兒,看到了長春真人的那首詩。
在空臺處眺望遠方的二哥,突然靈光乍現,冒出一個想法:一起越過前面的荒山頭,去樺林公園。程志榮立馬提出質疑,前面的山頭基本上沒有路,即使能下的去,我們該如何進入樺林公園,因為這之間還隔著一個電廠的水壩。看來程志榮對地形還是很熟悉的,而且分析的挺有道理,我也想附和一下。這時二哥堅定地說,“就從這兒過,我已經觀察過地形,越過去是沒有問題的。”我被二哥這種沖動所感染,迅速改變了自己的觀點,堅決擁護他的領導。程志榮見我等有如此氣勢,也就不再有什么異議,默認行程。
這一段山路要比我們想象的艱難的多,到處沒有一條正兒八經的山道,全是哈薩克族牧民放羊時留下的“羊腸小道”,細細地盤在山體的右側。細碎的石子和凸起的石頭,交錯在小路中央,邊沿還有一些北方山體上獨有的植物,偶爾還會拽一下褲腳,阻止我們前行。我穿著那雙久經沙場的涼拖鞋,緊隨他們的腳步,不時間還會踩掉一兩塊石頭,稍有不慎身體便傾斜了起來。我努力地將身體往靠山體的方向傾斜,將重心保持住,只有這樣才能確保萬無一失。這時候的我是緊張的,總擔心自己的那雙拖鞋會把自己送到山谷,這種送是“滾”的方式,后來再想想,都有些懷疑自己當時哪來的勇氣。還好,老天是眷顧我的,讓我們順利的到達了山谷,懸著的心總算舒緩了下來。
其實,山谷是到了,險峻的山路也沒了,眼前卻給了我們又一障礙——電站。這是一座幾近荒廢的水電廠,廠子院內早已荒廢,大門緊鎖著,透過縫隙可以看到,各類雜草叢生,腐朽的木材,生銹的鋼材等等縱橫交錯在院內。那座磚砌的墻體,周圍的水泥也脫落大半,只剩下網狀的磚塊,裸露在外面,如果風一吹,那尚未脫落的部分水泥,也有可能隨時就要掉下來。我們偵查一番,發現此處基本無人,于是我們將從此處穿越。鐵絲網纏繞在水壩泄洪的河道旁邊,原本是防止人、羊、牛等動物從此越過的,而今已是銹跡斑斑,千瘡百孔,我們隨便找一個地方都能鉆出去。一些不知名的小草,在我們的腳下,承受著“不能承受生命之重”,苦苦哀鳴。
我們四處尋覓,勘察地形與掩體,看看到底哪兒才是真正的出路。最后一致決定,沿著泄洪的河道行走,果然,不遠處便有一座廢棄的水泥板橋,旁邊用極不標準的漢字寫著“危橋,請勿行走”。這座小橋確實有些小,也只是能將就越過一個人。橋的下面是奔流的河水,看那河水的架勢,足夠將一個成年人送到下游。浪,擊打著兩邊石岸,像挑釁一般嘶吼著,激蕩著。環顧四周,抱著僥幸的心理,準備尋一條更順暢的路,結果可想而知:僅此一道,別無他路。最后,只能鼓起勇氣,決定從此橋通過。橋的兩岸都有幾棵長勢不錯的小樹,正好作為助手。我們一個個來,抓著小樹的枝條,小心翼翼的從橋的這頭,走到那頭,不敢看腳下的河水。越過這座橋,所有的障礙基本排除,前面一片坦途,我們又回到了熙來攘往的街道,仿佛一切又要照舊。
——選自《西部散文選刊》微信公眾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