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思潔
1?? “先結婚后戀愛”
潘家錚于1927年出生于浙江紹興一個破落的書香門第。念至小學五年級時抗戰爆發,后隨家人背井離鄉,輾轉逃難,斷斷續續讀完小學,并在顛沛流離中以初二學歷結束中學生涯,1942年,日軍大舉進攻浙東。
1944年,潘家錚跟隨父親至湯浦鎮(現上虞縣)的九蓮古寺,于舜陽中學任職書記(文書),半年后流浪到湯浦鎮中心小學當小學教師,此后陸續執教于漓渚、雙山諸校。戰火蔓延,日軍欺凌。就在潘家錚以為自己就這樣在學校里當猢猻王度此一生時,1945年抗日戰爭的勝利給他帶來了命運的轉折點。不久,他參加“淪陷區中等學校學生甄別試驗”,靠自學考得高中畢業資格。
1946年暑假,潘家錚前往杭州報考浙江大學,因自幼喜歡讀書,熱愛文學,便毫不猶豫地填上了報考中文系的字樣,不料招來飽嘗文人之苦的父親的勃然大怒和一頓臭罵。重新研究招生簡章上的“實科”科系后,潘家錚改報了航空工程系,希望能夠做一名飛機設計師。但在次年夏天,他偶然在報紙上看到一則留英航空博士上吊自殺的新聞,感覺航空系就業前途無望,為保飯碗,又轉至土木系。
大學生活對于潘家錚來說是極不平靜的,實際上讀不了多少書,且大四這一年他響應黨的號召去支援解放舟山的戰爭而提前一年畢業。雖然學習時間很緊,好在他多年來養成了自學的好習慣,故仍能在這種動亂浩劫中見縫插針地汲取知識。而浙大名師薈萃,學風嚴謹不亂,老師循循善誘、諄諄教誨,這不僅給予了潘家錚知識,更是教給了他今后在工作、研究、思考乃至做人的道理。
1950年,潘家錚大學畢業,迫于家庭狀況以及經濟壓力,他無法像同學們一樣飛往天南地北投入新中國建設的浪潮中。恩師錢令希教授將潘家錚介紹到錢塘江水力發電勘測處。
潘家錚原本以為此勘測處僅是自己工作的“過渡站”,豈料陰錯陽差,從此與水電結下不解之緣,在這條道路上風雨兼程50年!正如潘家錚自己所說:“我是熱愛水電事業的,但這是偉大的歷史潮流把我推上這條道路的,我與水電事業是‘先結婚后戀愛的。”
2?? 屢創佳績鑄豐碑
1956年,潘家錚主持設計了中國第一座壩頂泄洪的流溪河薄拱壩,開創了我國薄拱壩建設的先例。其間,他克服諸專家對此泄洪新技術的質疑,領導設計組同志積極進行復雜的壩體應力分析,并首次提出和解決壩頭穩定分析問題以及壩體冷卻等一系列課題;提出了拱壩壩頂溢流動靜應力分析方法,組織進行了我國第一次拱壩震動試驗,使我國第一座高78米的雙曲拱壩順利建成。
1957年8月,他出任新安江水電站設計副總工程師,不久又任設計總工程師。1958年新安江設計代表組改為現場設計組,將設計工作轉移至現場進行。1959年周恩來總理在視察電站工地時,曾親筆寫下“為我國第一座自己設計和自制設備的大型水力發電站的勝利建設而歡呼!”的題詞。新安江水電站的基本建成,樹立了新中國水電事業的第一座豐碑,而其在實踐中的成功運用,使得寬縫重力壩也逐漸發展成為國內廣泛采用的一種壩型。
其后,潘家錚參加了長江北口潮汐電站、黃浦江攔江大閘、飛云江珊溪、九溪梯級電站、錢塘江潮汐電站、富春江七里瀧水電站、烏溪江湖南鎮水電站等工程的設計規劃科研工作,1965年赴雅礱江參與錦屏水電站設計。其間他發表30余篇論文,并出版了《水工結構計算》《重力壩的設計和計算》等學術著作,開啟了他設計生涯的黃金時代。
在修建三峽工程的過程中,潘家錚可謂功勛卓著。因為修建三峽工程可解決長江洪災問題,可每年將840億度電源源不斷地輸往華東、華中、華南地區,可使萬里長江真正變成一條黃金水道,所以一代又一代人對三峽苦戀不休。同時,因為修建三峽工程涉及淹沒移民,又因該工程投資巨大、建設周期長,還存在潛在生態植被破壞問題,所以又涌現出一波又一波三峽反對者。所以,潘家錚為此所承受的壓力和艱辛可想而知。
潘家錚說:“要建成一座工程,必須有愿意為之獻身的人。如果三峽工程需要有人獻身,我將毫不猶豫地首先報名。我愿意將自己的身軀永遠鑄在三峽大壩之中,讓我的靈魂在晨曦暮靄之中,聽那水輪發電機的歌唱,迎接那萬噸船隊的來往,直到千秋萬載。”
3?? 文理兼通成大師
潘家錚出生于破落的書香門第。曾祖父為清朝秀才,飽讀詩書,后因追隨太平軍于南京殉難。祖父在成年后多次前往南京尋父,當然愿望破滅,但卻意外了解了許多天國軼事。回鄉后他潛心學術,專致古文,以開館授徒為業,留下許多手稿。潘家錚出生后不久祖父便亡故了,但祖父留下豐富的手稿以及書籍充實了他的童年,成為他兒時的珍寶。潘父生于清朝末年新舊學交替之際,受到了舊式教育和洋學堂的雙重熏陶。東南大學教育系畢業后,他任職于浙江省教育廳,抗戰后改任中學老師,飽嘗生活艱辛。父親把自己身受的一套教育照搬到兒子身上,采取“棒頭出孝子”的方法,異常嚴厲。潘家錚曾打趣道:“我頭腦里的一些古漢語知識,都是他用棒頭打進去的。”潘家錚由祖母帶大,祖母雖不識字,但卻是一位地道的“民俗文學專家”。潘家錚啼哭時,祖母便將其攬入懷中,一邊搖晃,一邊唱起山歌來。潘家錚懂事后,祖母又教他猜謎。就這樣,在祖母的啟蒙下,潘家錚幼小的心靈里種下了喜歡詩歌的根苗。
潘家錚常在工作之余手捧卷書怡然自得,常鉆到舊書店去苦苦搜尋寶書。他將喜怒哀樂全部寓于詩詞文章中,先后有《新安江竹枝詞》《女皇驚夢》《積木山房小說詩文選》等等。面對滔滔江水,改詩云:
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西電未輸東。
金沙寶藏開工日,公祭毋忘告逝翁。
除詩詞歌賦,潘家錚亦熱衷科普創作。他的許多科幻小說都以科學道德為主題,注重科技發展和社會發展同步。先后出版《一千年前的謀殺案》《千秋功罪話水壩》《偷腦的賊》等科幻作品,其中,《千秋功罪話水壩》在首屆“《Newton-科學世界》杯科普圖書獎”評獎活動中獲“十大科普好書”獎,《偷腦的賊》榮獲第四屆“全國優秀科普作品獎”一等獎。正所謂,科普界的水電巨匠,水電界的文學大家。
從1950年在燃料工業部錢塘江水力發電勘測處參加工作,到1980年當選為中國科學院院士,1990年當選為中國工程院院士,再到2012年于病床上獲中國工程界的最高榮譽——光華工程科技獎成就獎,潘家錚在科研路上風雨兼程大半個世紀,為我國的水電事業作出了巨大貢獻。
潘家錚心語
南水北調是國家興建的工程,這種工程最容易發生投資失控,因為最后是國家掏錢,不是老板掏錢。
要建成一座工程,必須有愿意為之獻身的人。如果三峽工程需要有人獻身,我將毫不猶豫地首先報名。我愿意將自己的身軀永遠鑄在三峽大壩之中,讓我的靈魂在晨曦暮靄之中,聽那水輪發電機的歌唱,迎接那萬噸船隊的來往,直到千秋萬載。
我是熱愛水電事業的,但這是偉大的歷史潮流把我推上這條道路的,我與水電事業是“先結婚后戀愛”的。
有人說我是主張上三峽工程的積極分子,這其實是誤解。直到1985年,我還對三峽的移民和泥沙兩個問題憂心忡忡……
建設特高壓骨干網架,是時代賦予中國電力工業的歷史重任,失誤不得、耽誤不起。過分強調局部平衡,會產生不利影響,用短視眼光看問題必帶來長遠之痛。
吃螃蟹也得有人吃,什么事為什么非得外國先做,然后我們再做?
我已年逾耄耋,病發住院,唯一掛心的就是國家富強、民族振興。我衷心期望、也堅決相信,在黨的領導和國家支持下,電力工業將在特高壓輸電、智能電網、可再生能源利用等領域取得全面突破,在國際電力舞臺上處處有“中國創造”“中國引領”。
死去原知萬事空,但悲西電未輸東,金沙寶藏開工日,公祭無忘告逝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