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最大醫療騙局

伊麗莎白·霍姆斯，美國創投圈曾經的風云人物。她一手創辦的醫療公司市值曾突破90億美元巨額，她本人的身價也飆升到45億美元，而當時，她才不過30出頭，是全世界最年輕的女富豪。除了有錢，更重要的是，霍姆斯研發出了一項史無前例的新技術。

而按照霍姆斯的說法，她所發明的革命性新技術，是僅靠手指采集的幾滴血，便能完成大大小小三百余項檢查。

2015年年末，福布斯宣布，伊麗莎白·霍姆斯的身價估值從45億美元降為0，她的醫療公司市值縮水超過百分之九十，取消行業資格，而她本人，除了卷入多起醫療官司，更被控詐騙。

從小就想做億萬富翁的小女孩

在一次家庭聚會上，有個親戚向她拋出了那個全世界小孩都會被問到的問題，“長大后你想做什么？”霍姆斯毫不猶豫地答道，“億萬富翁”。

19歲那年，剛剛上大一的霍姆斯便萌生了創業的想法，目標也很明確，她要創辦一家醫療公司，主攻血液檢測，賣點就是四個字：不用針頭。您肯定想不到，霍姆斯公司還沒開起來，產品還沒見到，就先弄到了600萬美元投資。事實上，霍姆斯出身名門望族。含著金湯匙出生，優越的家庭背景，為霍姆斯日后的發展打下了基礎。

不過，都說商人精明，就算是朋友，也不可能分分鐘掏出幾百萬。霍姆斯手上有這樣一個美國專利，申請時間是2003年11月9日，專利申請人：伊麗莎白·霍姆斯。申請項目是“用于實時診斷和藥物釋放的醫療設備”，簡單來說，這是一個兼具治療與診斷功能的可穿戴型手臂貼片。通過實時監控血液里藥物成分變化，來判斷病人是否獲得了預期的療效。

這是一個聽起來史無前例的產品，專利申請成功后，霍姆斯迫不及待地把它拿到了兩個人的面前。然而，對于這個有些理想化的設備，兩人給出了截然相反的意見。

霍姆斯尋求支持的兩個人，分別是斯坦佛大學工程學院院長錢寧-羅伯森，以及斯坦佛大學資深醫學教授菲利斯-力口德納。兩人不僅是業界翹楚，還有著豐富的商業經驗。當羅伯森教授看到專利申請時，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一個大一新生的作品。不過，錢寧-羅伯森的專業畢竟只是化學工程，醫療設備還需要更專業的意見。

科學從沒有捷徑，尤其是涉及生命安全的醫療設備。霍姆斯創建的公司英文名稱叫Theranos，是英文單詞therapy（治療）和di-agnose（診斷）的組合，不過它應叫“一滴血”公司，因為就在起名后不久，公司的業務就發生了轉變。

在醞釀了一年多之后，也就是2005年底，血液檢測儀的想法才真正成形。和之前的貼片相比，一滴血檢測儀的操作性更強。而從市場的角度來說，也更具潛力。

正是看中了這點，到2006年，一滴血公司已經完成了三輪融資，總值達到了4700萬美元，而最令人印象深刻要數它的新估值：1億6干5百萬美元。而當時，一滴血公司成立只有三年。

除估值高得可怕外，一滴血還擁有一套明星陣容。董事會主席，風險投資家唐納德-盧卡斯，他培養了不少億萬富翁，一手扶植甲骨文公司上市，董事會成員，斯坦佛大學的錢寧·羅伯森;管理團隊中也不乏從業數十年的業界精英。

不過，除了他們，霍姆斯心里還有更佳人選。霍姆斯有個大膽的想法，她要從蘋果挖人。

喬布斯的好朋友，蘋果公司軟件開發之父阿維-泰瓦尼安，阿維在2006年初從蘋果公司離職，霍姆斯希望能勸說他，加入一滴血。

挖來蘋果公司軟件開發之父

第一次見到霍姆斯，阿維便被她藍色的大眼睛吸引。霍姆斯聲音低沉，語速不快，更重要的是，霍姆斯幾乎不眨眼睛，始終用一種真誠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他，讓人不自覺地產生信任。當天的會面進行得很順利，阿維不僅同意加入公司董事會，還將自掏腰包，投入研發資金。

然而，也正是這些外來人，發現了一滴血公司不可告人的一面。早期創業公司要投資，靠的是概念，靠的是創始人的一張嘴，夸大數據，已經成了整個行業里不能說的公開秘密。一滴血也是如此。

公司與5家生物化學公司取得了6項交易，并將在接下來的18個月里創造出1.2億至3億美元的收入。它還列出了另外15筆在談交易，如果達成，營收最終可以達到150億美元。

第一次看到這份材料，阿維是震驚的，作為公司的董事之一，上面提到的那些交易，他從來沒見過，而交易的產品，也一再延期。當他向霍姆斯提出想要看看那些交易文件時，遭到了斷然拒絕。

幾乎同時，一滴血的首席財務官突然不辭而別。雖然霍姆斯稱，財務官離職是個人原因，但周圍人都在議論，他是因為拒絕修改公司的營收數字而被迫走人的。阿維開始懷疑，這一派繁榮只是假象。

一個男人的加入讓騙局加速形成

與其相信是科學問題，霍姆斯更愿意相信是自己的手下不努力，不上進。而一旦有人對她的要求說不，那個人一秒就成了棄將。

在換了幾個首席工倒幣后，原有的微流空系統被徹底拋棄，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花3000美元買來的，現成的機械臂。蘋果的設計師、喬布斯的好朋友阿維先后襁霍姆斯要求離開。

到了2009年，一滴血公司已經燒掉了四千七百萬美元，但取名為“愛迪生”的產品仍然無法正常運行，出錯率極高，此前與一滴血達成合作的藥企逐漸退出，霍姆斯不得不開始為下一步的資金做打算。也正是在這時，一個男人帶著一筆龐大的資金加入，就此改變了一滴血的未來。

說是新成員，其實是舊相識。早在霍姆斯18歲的時候，這個叫桑尼的男人便已經進入了她的生活。而他們的相識地是在北京。霍姆斯小時候學過中文。高中畢業的暑假，斯坦佛大學組織了暑期中文學習班，在北京學習一周，兩人正是在那時認識的。

兩人在北京相識時，霍姆斯18歲，而桑尼年近40，已經是千萬富翁。作為一群在校生中唯一的長者，桑尼如何混進這個團隊以及北京之行的目的等細節都不得而知。只知道，從此他開始在霍姆斯的人生中，扮演一個背后軍師的角色。

加入公司后，桑尼便擔任起總裁和首席執行官的職位，內部人都知道，桑尼就是霍姆斯最信賴的那個人。對于桑尼，科學家們大多是敢怒不敢言，甚至連辭職都得偷偷的。幾年下來，霍姆斯和桑尼已經開除了近60名員工，其中不乏核心科研人員。團隊人員頻繁變動對研發的影響是致命的，三年過去，產品依然有著令人頭疼的出錯率。

產品不靈，并不能阻礙霍姆斯和桑尼擴張的野心。為了快速獲得投資和利潤，桑尼和霍姆斯瞄上了連鎖藥房和零售業。2010年，硅谷迎來一波創業成功潮，老牌的實體企業也希望能搭上創業公司的熱潮，迎來新一輪發展。這其中，就包括美國最老牌的連鎖藥房沃爾林格。

忽悠眾多名人加入董事會逃過監管

作為一家有著一百多年歷史的老字號，沃爾林格當時的發展陷入僵局，急需新的增長點。當聽說一滴血的技術后，雙方很快達成協議，一滴血公司的驗血機器將進駐沃爾格林三十至九十家門店，消費者到店內做檢測時，一小時內就能知道結果。

當時，一滴血公司宣稱能完成192項血液檢測，但事實上，他們真正能操作的，連零頭都不到。霍姆斯和桑尼很快就發現，從頭再來，按部就班研究新機器，已然是來不及了，那怎么辦呢？很簡單，作弊。

他們以商業采購的名義，向西門子公司訂購了兩臺超大的醫療設備，再對機器進行拆解和改造。但西門子儀器的采血量比一滴血多得多，血液樣本又一次經歷了稀釋再稀釋，這就意味著，測量出的結果，基本和準確不沾邊了。

由于交付一拖再拖，霍姆斯很擔心對方會取消合約。最終決定，強行將產品“愛迪生”上線。上線計劃確定了，霍姆斯又遇到了新的問題，按照當時的法律，病人必須在醫生的授權下才能進行血液檢測，而健康中心的功能顯然超出了這個范疇。而霍姆斯居然跑去忽悠議會，改變規定。

匆忙上市的決定，令最后一批公司元老憤然出走。到這會兒，一滴血公司已經成立了近十年，經歷了幾輪大換血，公司從最初的30人，發展到如今的250人。

而2006年時的核心人物，有的離職，有的被消失，其中首席醫學專家——伊恩·吉布斯，因為承受不了過重的工作和心理壓力，最終自殺。

那么，這樣一家騙子公司怎么能存活十年呢？這么多人，難道就沒人能站出來說點什么嗎？答案是，真的沒有。原因就在于每位員工簽署的保密協議。其實，從業務上看，一滴血公司巧妙地避開了監管。

從一開始，一滴血公司就堅稱，他們的技術屬于“實驗室自行研發技術”，介于食品藥品管理局和聯邦醫療保險和醫療補助服務中心的灰色地帶。尤其是到了2013年，一滴血公司的董事會已經強大到幾乎可以不用監管。

美國前國務卿基辛格、舒爾茨，海軍陸戰隊四星上將、前美國國防部長馬蒂斯將軍，美國海軍前作戰部部長、四星上將羅海德，美國前國防部部長佩里，還有美國傳奇律師大衛·鮑伊，有人開玩笑，當他們湊在一起時，還以為是要去打仗，但事實是，他們全部都是一滴血公司的董事會成員。這些人的加入，幾乎全部來自前國務卿舒爾茨的介紹。

晚年時，除了當政治家，舒爾茨開始對科學感興趣，希望能參與到一項造福人類的事業中。2011年7月，舒爾茨加入一滴血公司董事會，并開始利用自己在政界的影響力，呼朋引伴，直至一滴血董事會湊齊各種政界大佬。

一個記者揭開了曠世騙局的黑幕

靠著大人物的加持，霍姆斯的交際圈越來越高大上，已經從高官圈，上升到了總統圈。

只不過，所謂樹大招風，當霍姆斯以極高的曝光率出現時，她也隨之露出了馬腳。

2014年年末的一個深夜，華爾街日報的記者約翰·卡里楊接到了一位線人打來的電話。這位線人的身份是醫生，擁有一個醫療博客。在電話里，他向卡里楊細數了一家超級獨角獸公司的怪異之處。比如，這家醫療公司的董事會竟然沒人懂醫學，公司的投資人遍布各行各業，就是沒有藥企;這家公司沒在任何一本醫學雜志上發表過學術文章。唯一刊登過相關內容的，是一本花錢就能發文章的野雞雜志。

這家公司，就是一滴血。卡里楊的心里一驚，他深知，一滴血背景雄厚，風頭正盛。他同時也意識到，這有可能是一次改變歷史的報道。

接到線索后，卡里楊便開始準備案頭工作。一天，他照例查看著自己的社交媒體主頁，最近訪客中，出現了一個眼熟的名字，“泰勒·舒爾茨”，這是前國務卿舒爾茨的親孫子，曾經加入過一滴血公司，后來認清其真實面目后憤然離開。又過了幾天，卡里楊接到了一個未顯示號碼的來電。

電話是泰勒用一次性手機打來的，他從其他前同事那里，聽說了卡里楊要做的報道。幾番思索，他決定說出真相。

2015年10月15月，華爾街日報在頭版刊登文章“一個知名創業公司的掙扎”，報道中，詳細講述了一滴血公司如何逃過監管，以及技術、人員上所存在的種種問題，一時間，硅谷震動，輿論嘩然。

硅谷最大的創業泡沫就這樣破了，2017年，霍姆斯和桑尼被正式指控涉嫌欺詐，這對曾經的愛偶也就此分道揚鑣。

出庭時，霍姆斯平日的自信不見了，在法律面前，她第一次承認，自己的設備，只能做少數幾項檢測。在把一些過錯推給桑尼后，霍姆斯宣布正式將其開除，而桑尼本人，并未反駁。

丑聞曝光后，一滴血宣布大規模裁員，進入調整期，那些曾經的明星董事也默默從名單上消失。2019年4月22日，這場醫療界最大的騙局又再度引起人們的關注。35歲的霍姆斯出現在了美國加州圣何塞市的聯邦法院。法院提出，檢方將在7月份正式就詐騙一案提起訴訟，霍姆斯將面臨電傳欺詐和共謀詐騙兩項指控。如果罪名成立，她的最高刑期將達到20年。各方猜測，這次，霍姆斯怕是真的要坐牢了。

本報特約記者馬麗根據《檔案》提供資料編輯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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