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生

晏晏

在編程中，靠自身控制無法終止的程序被稱為“死循環”，而在日常生活中，沒有目的的人生似乎也極易陷入一種沒完沒了、渾渾噩噩的死循環。而你終于在某—天驚訝地發現，時間不再流逝。

梅肖餓了，所以他準備找點兒吃的。

他盯上了畫室里用來寫生的靜物。一面掛鐘、兩塊水果糖，就能讓全班同學乖乖埋頭畫三節課。現在教室里除了他，還有個板著臉在背后盯著自己的老師。

趁著伸懶腰的機會，梅肖往背后瞅了兩眼。老師似乎暫時離開了，不如……吃一顆水果糖充饑？

橘子味兒在舌頭上炸開的一瞬間，梅肖竟然沒有感覺到補充血糖的滿足，而是想起了一則畫室怪談：“吃寫生靜物的人考不上大學喲！”同桌曾經對他說過這樣的話。同桌天生喜歡畫畫，每天拿起筆簡直像瘋子。可要是自己有得選，才不會在畫室里熬著呢！

老師的腳步鏗鏘有力地傳過來，他趕緊從黑板前撿來個粉筆頭包進去，迅速地溜回自己的座位上。

今天是6月15日，自己還有兩年才高考，早著呢！

梅肖看了一眼墻上掛著的日歷，繼續磨蹭他那幅畫去了。那面掛鐘的時間凝固在八點零三分，很容易讓人忘記過了多久。他始終不理解為什么要畫這么多重復的東西，就像自己漫無目的、渾渾噩噩地過著每一天。

第二天，畫室里又只剩下他一個人。依然是鐘和水果糖，依然感覺畫起來遙遙無期。現在，他只得再用鉛筆劃兩下，裝出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再打一個哈欠偷看背后。老師一離開教室，梅肖又盯上了水果糖。如果說昨天吃了一顆只是為暫時充饑，那么今天多少有點兒惡作劇的意味了。同桌就是個畫瘋子，就算把寫生的靜物都吃了，也并不會發生什么事兒嘛！

他抓起另一顆糖塞進嘴里，輕車熟路地又包上一根粉筆頭。只要老師不用手捏一捏糖紙，是斷然不會發現被人掉包的。這么想著，他下意識地用手捏了捏那顆被自己偷換掉的糖，是粉筆的觸感。

走廊上的腳步聲漸漸近了……

為什么感覺這腳步聲似曾相識？大概是過得太無聊，日期都記不清楚了吧。

“梅肖！你畫完了嗎？”老師劈頭就問。

“……馬上……馬上！”他低頭小跑回座位上，把橘子味兒的水果糖壓在舌頭下，腦袋埋得低低的。

“你爹媽一定要你來學美術，我也能看得出來你不情不愿的。”老師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可是你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走了，唯有苦練。”

梅肖不喜歡畫鐘，八點零三分，就不能換個時間嗎？就不能換個鐘嗎？

他知道有個叫達利的畫家，畫出來的鐘像融化的冰淇淋，軟不拉塌的。為啥不給他畫那種？多有趣！

他用鉛筆桿撓撓頭皮，又看一眼畫室里的日歷——

今天是6月15日？

那昨天呢？

畫室里嚴禁攜帶手機，他也沒辦法查驗，權當是有人撕錯了日歷。嘴里的橘子水果糖好像有點犯苦。這種苦味一直持續到他回到教室里，看著同桌在日程本上寫下第二天的練習安排，再背起包回家躺平。

睡前，他看了一眼手機，6月15日。

一天也就這么過去了。

再起床時， “6月15日”仿佛一道咒語，直直地劈醒了梅肖的美夢。這不可能！他套上校服就往外跑，廣播里播著6月15日的新聞，公交車載電視里滾動著6月15日的天氣預報。所有的日歷、報紙、手機、電腦、帶日期顯示的鐘表，無一例外全都是6月15日……

上午的課，梅肖一句都沒聽清楚。他跑步前往畫室的速度甚至比自己癡迷繪畫的同桌更快。

“梅肖？你急急忙忙地沖過來干什么？”老師很是詫異。

教室的日歷還是6月15日，兩顆水果糖完好地躺在桌子上，鐘的時間依然是八點零三分。一切都像并沒有發生任何事的昨天和前天。

他沒有解釋，只是走到桌邊，扯開兩顆水果糖的糖紙。他多希望里面包著的是橘子味兒的兩顆硬糖——滾落在桌子上的，卻只是兩顆粉筆頭。

他看見鐘開始變形了，慢慢地變成了達利畫上的樣子。夏天的畫室里連風都熱得讓人窒息，旋轉著想要刮走所有的紙張。一切都在自己身邊融化，像一張巨大的素描紙……

周圍終于安靜下來。

梅肖抬頭向上看，畫架和椅子顯得巨大而陌生。而當他低頭，一面鐘靜靜地躺在自己腳下，上面的時間是八點零三分。在鐘的旁邊躺著兩顆水果糖，橘子味兒的，香氣似乎隔著糖紙都能聞到。

他走進了畫中，他成了一幅寫生。

而墻上的掛歷還是6月15日，離高考還有不到兩年。

梅肖真的被困入畫中了嗎？時間真的停滯了嗎？這一切是他的幻想，還是夢境？這些謎團背后，到底藏著怎樣的原因？我們期待你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