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死亡更可怕的

喬凱凱

盡管妻子依然在他面前談笑風生，家里其他人對他的病情諱莫如深，但敏感的他還是隱隱約約地從家人隱晦的話語、躲閃的目光中嗅到了一絲不安。這次住院已經一個多月了，醫生卻絲毫沒有讓他出院的意思。最讓他愧疚的是，本來就工作繁忙的妻子既要照顧年幼的孩子，下班后還要趕來醫院照顧他。看著妻子日漸消瘦的面龐、干枯粗糙的雙手，他的心一陣酸痛。

那天中午，妻子外出買飯，病房里只剩下他一個人。埋藏在他心底的不安突然涌了出來，他急切地想要弄明白自己的病情。盡管之前早有預料，但當那個觸目驚心的診斷結果出現在他眼前時，他還是被嚇得癱坐在地上。說實話，他不怕死，長期住院已經讓他對生活產生了深深的厭煩。既然自己的存在只能帶給家人傷痛，帶給他們沒有盡頭的折磨和苦累，倒不如一死了之。這樣，妻子就不用再為了照顧他而奔波，也不用再為了給他籌醫藥費而苦惱傷神。

拿定主意之后，他便從床上爬了起來。住院部的大樓有10層，他打算爬到樓頂一躍而下，一了百了。但站到樓頂的時候，他卻有了一絲猶豫，眼前浮現出妻子關切的眼神、兒子可愛的笑臉，這些都是他曾經為之心醉，并深深眷戀的東西啊！

不知何時，樓下聚集了一些人，人們都發現了在樓頂徘徊的他。人們大聲地喊著，勸他不要想不開，還有人急得撥打了110。但此刻的他什么都聽不進去，人們的勸解和安慰反而讓他焦躁起來，他的情緒有些失控，身體也離樓頂的邊緣越來越近。

當他的妻子驚慌失措地牽著兒子出現在樓下，他反而鎮定了下來。是的，不能再讓妻兒跟著自己受苦了，自己的死亡對他們來說也許是一種解脫。想到此，他憑空生出了一股悲壯之情，如果妻兒可以得到解脫，死又有何懼。

他走到樓頂的最邊緣，閉上了雙眼，準備縱身一躍。在人們的驚呼聲中，他卻分明捕捉到了妻子痛苦的呻吟。他下意識地睜開了雙眼，看到樓下有幾個人正圍著妻子，對著她拳打腳踢。瘦弱的妻子別說反擊，甚至連招架的功夫都沒有。看著妻子在地上痛苦地翻滾、呻吟，一股熱血立刻沖到了他的腦門，他不顧一切地轉身，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跑到樓下。他的臉因憤怒而變得漲紅，他舉著隨手撿起的一塊磚頭，撥開人群擠到妻子身邊，瞪著雙眼尋找剛才欺負妻子的那些人。

妻子卻起身，一把抱住了他，痛哭著說道：“我知道你會下來的，你不會丟下我們不管。如果你走了，再有人欺負我們母子，怎么辦呀。”原來，妻子知道，固執的他一旦做了決定就很難再接受別人的勸導。于是，妻子只好求助周圍的人，請他們打自己。她知道，他絕不容許別人欺負他們。

撫摸著妻子正在淌血的嘴角，看著身旁兒子臉上晶瑩的淚珠，他頓時羞愧難當。他終于明白，世上還有比死亡更可怕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