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馳疆

2019年7月5日,易烊千璽在北京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本刊記者 侯欣穎 / 攝)
對易烊千璽來說,成為李必的過程,幾乎同步于邁過“成年線”的過程。
2017年11月,《長安十二時辰》開機,17歲的易烊千璽來到浙江象山,劇組在此搭建了70畝宏大而古典的長安城,易烊千璽則成為肩負百萬黎民生死的天才青年——李必。2018年6月,《長安十二時辰》殺青,易烊千璽脫下戲服,終于得以在高度緊張的奔波后小憩一番。
拍攝的幾個月里,易烊千璽在戲里度過了險象環生的危情,在戲外經歷著拍戲、錄歌、演唱會、節目錄制和高考并行的超負荷生活。回想那段有些分裂的時光,易烊千璽對《環球人物》記者坦言,壓力從未斷過。他記得那是從《這!就是街舞》錄制現場趕往象山影視城的某個凌晨,車子開在謐靜的高速路上,他躺在寬敞的后座,打開天窗,路燈投射下明亮但不刺眼的光,“突然覺得不想管那么多了,今天不拍戲多好啊”。
“但是,一旦有這種念頭出來,就會牽扯到許多人,是肯定不可能放棄的。”他說。無數個類似的小小瞬間,組成了易烊千璽通向成年的十字路口。十三四歲的年紀,他走在別人鋪好的路上,做別人讓他做的事;18歲前的那幾個月,與李必結伴而行的他開始主動尋找一些東西,可能是興趣,可能是理想,可能是價值觀,也可能是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
易烊千璽是導演曹盾在接下《長安十二時辰》后第一個定下的演員。早在4年前,曹盾為自己的第一部古裝劇《海上牧云記》選角時,就考慮過易烊千璽,他對這位少年偶像的第一印象是“有文人氣質”。等到2017年看完《長安十二時辰》原著,曹盾馬上就將李必與易烊千璽聯系起來。“易烊千璽的眼睛里是有內容的,有很多很深沉的地方,劇中的李必在長安動亂之際執掌靖安司,他所承受的壓力和質疑,都是現在的千璽實實在在感受到的東西。”曹盾對記者說,“他們都知道什么是壓力,怎么樣去克服壓力。”

2019年6月,《長安十二時辰》開播,易烊千璽(右)與蘆芳生對戲。
在《長安十二時辰》中,有著“神童”之名的李必年紀輕輕便得皇帝賞識,受名相器重,一句“焉能不貴復不去,空作昂藏一丈夫”意氣風發。劇中,23歲的李必統領長安的情報中心靖安司,與不良帥張小敬攜手上演了一出保衛長安的驚險大戲。
這是一部劇情和邏輯極為復雜的懸疑劇,又是臺詞和禮儀極為考究的古裝劇,對17歲的易烊千璽而言,挑大梁的難度可想而知。
“我和李必相似的地方,可能就是相比身邊的人會年齡偏小,然后在年齡偏小的時候,身上會帶著一些事情。”同樣的年少成名,同樣的負重前行,這是易烊千璽眼中自己與李必的共通之處,也是他嘗試理解這個角色時最直觀、最現實的落腳點。
然而,成為李必并非易事,戲里戲外的雙重壓力讓易烊千璽隱隱不安。首先,這是一個比以往更精細的劇組,所有工作人員對細節的執念稱得上一場震撼教育。“我印象很深的是一次關門,靖安司里有一扇很高、很大的門,關上的時候會有吱吱呀呀的聲音。當時大家在那花了很長時間解決這個問題,就為了把那個小小的噪音給處理好,每一個人都特別專注。”
受這種氛圍影響,那段時間易烊千璽有一種強烈的“必須用大人的態度來對待工作”的信念。這種情緒同劇組的演員都能感受到。在蘆芳生(劇中姚汝能的扮演者)的印象里,易烊千璽常常是一個人坐在椅子上,很沉靜,有種與年齡不太相符的氣場。“我們第一場對手戲,每次導演喊卡后他就跑到一邊蹲下來,”蘆芳生對記者說,“我和雷佳音都以為他心情不好,后來才知道那時他發燒到快40度。”
另一重壓力來自片場外的生活。在《長安十二時辰》拍攝的同時,易烊千璽還在錄制綜藝《這!就是街舞》,籌備生日演唱會,為新歌錄音,以及準備即將到來的高考,分身乏術。如今他還時常回想起當時的一些畫面,比如造型師一邊幫他梳理復雜的發髻,他一邊趴在桌上做練習題。
在片場,也有老師在易烊千璽身邊:除了教他念臺詞的表演老師,還有半夜給他畫數軸的補習老師。幾個月里,不僅要消化滿本的文言文臺詞和時不時的節目錄制,回酒店后還得學習《五年高考三年模擬》,日程表上的節奏有時快到令人頭暈目眩。
并不是每一個同齡人都能承受這樣的忙碌,易烊千璽也有過迷茫的時刻。“有時候很累很累,就會動搖,但最后還是得自己消化。情緒特別大的時候就會深呼吸,一直做,一直做。”他說,“其實我真正的壓力是,我知道自己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以后必須拿實力說話。”
17歲以前,易烊千璽總覺得是新鮮感和外部力量推著他前進:五歲就登臺表演,在父母安排下學習各種才藝,家、學校、少年宮三點一線;13歲出道,幾乎是一夜之間變成當紅偶像;登上春節聯歡晚會,到聯合國演講,代言國際名牌,受邀出席格萊美,在微博上擁有7000多萬粉絲……不到5年,易烊千璽已經成為娛樂圈最有商業價值和國民認可度的青年藝人之一。然而,成名帶來的被動感也一度讓他覺得局促,去哪里都被包圍,做什么都被放大。有時候,他會躺在床上搜索附近哪里有山,想著登上去后俯瞰北京,可每次都搜了半天,最后還是決定留在家里,“腦子里去轉一圈就好了”。
與眾不同的成長經歷,讓易烊千璽對人群有一種疏離感,即便是錄制群體綜藝,他也喜歡一個人待著。一起錄制節目的演員劉濤評價他:“不太主動跟人說話,默默地去找各種活干。”劉濤丈夫王珂的觀察更為細致,他說:“千璽有一種習慣性地對待陌生環境的適應能力,他在這種生活的壓力下成長,我的直覺是,他沒有普通孩子那么快樂。”
然而,與前輩們的解讀不同,在易烊千璽看來,這種疏離和安靜,反而更利于思考,也讓人更快地成長和獨立。一個下午,易烊千璽無聊地刷著手機,突然看到一位藝術家的泥塑視頻。“他在捏一個很小的人臉,當時看到就一下被吸引住了。”
“捏泥的樂趣在于,人會安靜下來,但安靜的同時內心又一直在活動。”易烊千璽說,“我會不停想象它最后將成為什么樣子,或者下一步要怎么操作。那個時候的我,外表很安靜,內心卻天馬行空。”
一旦開始捏泥,四五個小時是停不下來的,整個過程像在修行。易烊千璽喜歡捏人像,尤其是面部像。他喜歡研究人的表情和神態,當他創作一個人物的神情時,自己的情緒也會呈現在作品上。他在微博上曬過自己捏塑的一個孫悟空頭像,眼神犀利,歪嘴一笑,真有些他自個兒的神韻在里面。
自由,易烊千璽用這個詞來形容捏泥時的狀態。“這兩年我覺得自己最大的改變就是自信、自如了許多吧,我會有意識地思考做什么事情的時候會特別自我,我在哪些地方可以加入自己的價值觀表達,哪些變化讓我覺得特別美好,什么東西是真的適合我的。”
這種狀態很像《長安十二時辰》里靖安司主事徐賓對李必的形容:每一個決定都是在自問。拍攝《長安十二時辰》期間,易烊千璽在接受主持人陳曉楠采訪時說:“我好像第一次感覺到自己長大了一點。”

易烊千璽的泥塑作品,右上角為文中提及的《悟空像》。

2019年5月,《這!就是街舞》第二季開播,易烊千璽擔任明星隊長。

2019年4月,易烊千璽參加聯合國經社理事會青年論壇。
聰明、冷靜、決絕,這三個詞是易烊千璽對李必的第一印象,但在深入的探索后,他發現李必身上更吸引人的地方,是少年老成之外,依然擁有理想主義和性格棱角。四面楚歌的李必,始終堅持自己的處事觀,會在陳參軍前來搗亂時淡定地問出“鯤鵬大還是蚍蜉大”;會為完成任務不惜賭上錦繡前程甚至身家性命;也會不計安危走出靖安司深入險境……
在這個角色身上,最讓易烊千璽產生共情的,其實是帶著少年意氣的冒險精神。
“我喜歡變化的感覺,未知就是特別美好的事情。”對易烊千璽來說,他在娛樂圈的工作,有時就像一場華麗的冒險,最累的時候也可能是他最興奮的時候。比如拍攝《長安十二時辰》的那段時間,身體上的疲憊達到了某個峰值,但是同時他又覺得自己的內心越發強大,就好像每一個讓他疲憊的東西,最終都能成為尋找自我的試金石。
只要能沖過難挨的時間,收獲就是巨大的,極度緊繃的幾個月最終有所回報:《這!就是街舞》讓易烊千璽圈粉無數,還結識了一幫舞蹈大神;見縫插針的復習沒有白費,他以全國第一的成績考入中央戲劇學院;而《長安十二時辰》的熱播,更是讓人看到了他與偶像形象截然不同的另一面。這種種驚喜,讓他想起一位現代舞老師說過的話:“舞臺上最棒的,就是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么。”
與一年多前相比,如今的易烊千璽又有了新的變化。面對角色,他有了更多自信,《長安十二時辰》后,他又接拍電影《少年的你》,挑戰一個處在社會邊緣的角色。面對人群,他也有了更成熟的處理方式。在《這!就是街舞》第二季的錄制中,面對一個女選手有些情緒化的質疑,易烊千璽回答得有理有據,不卑不亢,被形容為“高情商典范”。
“如何評價自己的少年時代?”
“很穩定,但是會少一點放縱。”
“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不讓自己失望。”
在與《環球人物》記者對話的過程中,易烊千璽依然是人們印象中內斂的、酷酷的樣子,但話題從道家、法家的理念之爭,到對泥塑和書法的經驗之談,再到對過去的回顧和對未來的規劃,談吐間他早已不是那個只會聊學習和劇組生活的孩子了。對于未來,他設置了許多可能性,他說:“我不希望‘易烊千璽四個字成為一種束縛。”
18歲生日那一天,易烊千璽發行了首張精選專輯,名字叫《我樂意沉默釋放內心焰火》。他覺得,這句話就是成長之路的最好注解。
易烊千璽
2000年出生于湖南懷化,2013年加入TFBOYS組合出道,2016年登上央視春晚,2018年考入中央戲劇學院表演系。主要代表作包括音樂專輯《我樂意沉默釋放內心焰火》、電視劇《思美人》、綜藝《這!就是街舞》等。2019年6月,由其主演的《長安十二時辰》熱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