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新妍
《狗兒爺涅槃》是由錦云創作于80年代且極具影響力的一部作品,通過狗兒爺個人的悲劇展現出時代、階級的悲劇,其創作手法打破了傳統寫實模式,在敘事模式上運用了片段化以及心理化的表現手法,對時間和空間藝術進行了探索。
這部戲的核心情境是狗兒爺追求土地。故事總共分為十六幕,展現了狗兒爺這個普通農民在追求土地的過程中經歷的一系列悲歡:狗兒爺原本家境貧窮,其父為了兩畝土地與別人打賭硬生生吃了一條狗而葬送性命,也由此讓其子得了狗兒爺這個稱號;解放軍來了,地主祁永年被打倒,狗兒爺迎來一輩子中最得意的時光,得到了祁永年的門樓,還在土改前買下來蘇連玉的三畝地。這個階段,狗兒爺和祁永年的身份地位發生了改變,也可以說是倒轉。原本祁永年是高高在上的地主階級,狗兒爺只是個農民。狗兒爺是個不講血緣親情的“冷血”的人,反觀他對土地的渴望以及刻入骨髓的愛,兩者之間的分量一觀變之。更可悲的是,在那個“地主人人喊打”的年代,狗兒爺卻還要買地,還想成為地主。從沒有土地,嫉妒痛恨地主祁永年,到得到土地,終于揚眉吐氣可以嘲笑鄙視祁永年,再到被強迫交出土地,最后復得土地后又被兒子親手毀了,狗兒爺的處境發生了幾個回合的變化,對比這些處境,除了第二個階段是順境,其余都是逆境,都給狗兒爺設置了矛盾對立面,而這些沖突的產生基本都是因為意識沖突。
基于主要情境,輔助情境根據其展開。比如狗兒爺和馮金花之間的關系,馮金花是狗兒爺分了土地之后娶的續弦,狗兒爺娶她回家的深層次理由還是因為他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他對馮金花沒有其余要求只有一點:照顧好兒子陳大虎。這也是他印入骨子里的傳宗接代思想。相同的,馮金花之所以能嫁給比她一輪都多且長相不美的狗兒爺,也是因為土地。與之類似的人物關系還有狗兒爺和蘇連玉、狗兒爺和李萬江、狗兒爺和兒子陳大虎,這些人物關系依附于核心情境關系,且直接服從于核心情境,把狗兒爺那種對土地強烈的情感展現地淋漓盡致。和《日出》相同,《狗兒爺涅槃》的核心情境也是帶有象征意義且表現人物內心思想的,與《羅密歐朱麗葉》不同,這《日出》和《狗兒爺涅槃》的核心情境是比較“虛”的,內在蘊含的東西是更深刻,更具有文化意義的。但二者的輔助情境有著明顯的不同,《日出》中的一些輔助情境關系是相對較獨立的擴展,最明顯的就是第三幕寶和下處描寫下等妓女的故事場面,這一幕實際上和其余三幕的聯系沒有非常緊密,并且在有的版本中是被導演刪除的。而《狗兒爺涅槃》中的輔助情境關系多數是依附性擴展,基本上多數人物關系都是圍繞狗兒爺這個人展開的,作家著重描寫的是每個人與狗兒爺的關系,這些輔助情境關系作家用的筆墨很少,因為狗兒爺和祁永年這對主要關系是作者描繪的重中之重,而這樣的呈現,很大功勞是源于其片段式的敘事模式以及心理化的表現手法,不像傳統戲劇線式的講故事方式,也不像古典戲劇三一律的歷史回溯式方式,作家以狗兒爺的心理路線作為敘事線條,細膩地增加了主人公的主觀視角,并且增強了狗兒爺和祁永年這對關系,祁永年死后的鬼魂還能與狗兒爺進行對話,鬼魂與狗兒爺的對話經常在門樓前展開,門樓作為貫穿始終的充滿象征性意義的環境,將人物心靈內化了,即將外在環境時間化,年老的狗兒爺看見門樓總想起以前的事情(盡管他總說他想大虎他媽,實際上他懷念的是以前最風光的“當地主”的時光),然而如今他已經老得沒有盡力再去管這些土地了,他的兒子鐵了心要拆了狗兒爺的命根子——門樓,作家非常高明的將兩個時空同時展現,讓祁永年的鬼魂出現,這樣的好處一個是可以進行歷史回溯(狗兒爺的獨白也有此功能),另一個就是使從前和現在形成一個對比,使得空間疊加,以此讓空間呈現出最深的歷史展示。劇本中多次出現這樣的畫面:狗兒爺處于現實時空,一左一右的光環李同時出現祁永年和陳大虎。比如第二幕,這一幕很短,開幕就是狗兒爺一段獨白,講的是解放軍的炮火來了,很多人都跑了,但他卻毅然留下守住了土地。緊接著祁永年和陳大虎出現,作為不同的兩個視角對狗兒爺的看法和那時候發生的事情作出的評價和描述,此二角度都是極其主觀的,作為補充第一視角而出現的,讓觀眾通過狗兒爺、祁永年、陳大虎三個人所看到的、感受到、從嘴里說的話去猜測當時事情的真相,這就涉及到認知問題,每個人得到的信息是不對等的,每個人所理解的歷史也都是主觀的不一定正確的。而作者選擇陳大虎和祁永年兩個人作為狗兒爺視角的補充也是非常巧妙的,祁永年和陳大虎可以說是狗兒爺這輩子最重要的兩個人,祁永年是狗兒爺終身的敵對對象,連祁永年死了之后兩個人都不能和解,而陳大虎是狗兒爺的繼承人,然而最后推倒門樓的人反而是狗兒爺最重視的繼承人,其中的人物關系,包含因果關系也包含連接關系,所以這三個敘事角度放在一起,時空就疊加了,故事就被拉出了多面。作為狗兒爺和祁永年的后代,陳大虎和祁小夢相愛并且結婚了,這對人物讓筆者想到了羅密歐與朱麗葉,這兩人也是世仇,最后相愛化解了兩家的仇恨,而祁家和陳家的仇恨卻不能因為后代的結合而化解,這正是因為其中蘊含的深刻的戲劇內核,這上升到了階級、文化以及啟蒙理性的層面,而羅密歐與朱麗葉這部戲的內核是兩人相愛,而非是文化層面的內化的東西。由此可見,門樓成了非常重要的象征,也幾乎貫穿全劇,它是人物沖突的重要來源,全劇的戲劇情境也都緊緊圍繞門樓開展,幾對情境關系也在上文論述過,此處便不再贅述。
綜上,戲劇情境的設置是一部劇能否取勝的重要因素,不僅涉及到推動催化行動,更涉及到主體與對象關系的搭建,而創作出好的情境關系也是一部經典作品的必備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