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紅宇




“怎么這么素?!吃得下去嗎?”他探過身來打量我的午餐,然后拿起一罐干煸牛肉醬,要給我加點兒“下飯菜”。當然拒絕了!因為,我有我自己的“下飯歌”。
收藏了一些歌,它們也許不受排行榜的青睞,但卻極受我味蕾的歡迎——如同音符做成的鑰匙,它們勾起耳朵的食欲,在口腔里引起悠長的回味,于不知不覺中打開我的胃口。我將這些歌稱作“下飯歌”——
《蛋炒飯》(庾澄慶)、《宮保雞丁》(陶喆)、《水煮魚》(王蓉)、《剁椒魚頭》(剁椒魚頭組合)、《酸辣土豆絲》(鄭超)、《麻婆豆腐》(張藝興)……還有宋祖英的《辣妹子》:“辣妹子待人火辣辣,辣椒幫她走天下。”——聽著這些歌用餐,經常會多添一碗飯。
位列我“最愛的下飯歌”之首位的,是收錄在王蓉2018年專輯《紅燒肉》中的同名主打歌:因為一位愛吃肉的女朋友要來家里做客,擅長烹炸燉炒的王蓉“唱”出一道紅燒肉來:“蔥姜大料/肉蔻香草/生抽老抽/精選帶皮五花肉/糖鹽煸炒/加水加酒/小火慢燉/肥而不膩的紅燒肉……”
有下飯歌相伴的好處是:你不可以頓頓吃紅燒肉,但可以頓頓聽它。——聽著《紅燒肉》,粗茶淡飯也能吃出豐腴富足的口感來。
出現在今夏大熱綜藝《樂隊的夏天》中的黑撒樂隊,雖然不是我心目中的“Hot 5”,但他們那首《陜西美食》絕對是夏天里最下飯的歌:“……鍋貼、涼粉、酸菜炒米,春卷、醪糟、三原熏雞,酸湯餃子、灌湯包子,醋水香菜多來,再來點辣子……”誰說人到夏天會沒胃口?這首歌里唱到的每一樣都想嘗一嘗。
《生活大爆炸》的主題曲,對我來說是一首意義特別的下飯歌——盡管演唱者Barenaked Ladies那爆炸般的語速令它一度“難以下咽”——“其實人類歷史沒有多久/星系形成時間比唱完這首歌還要短。”這首歌的響起,開啟了我享用周末午餐的美好時光:12季的劇集,279頓午餐,每一餐都見證了一次星系的形成。自從《生活大爆炸》完結之后,星系沉寂,周末午餐再也無法令我期待。
在《舌尖上的中國》原聲大碟中,青年作曲家阿鯤給了“下飯歌”一個雅致的名字——《才下舌尖,又上心尖》。阿鯤認為:作曲要有樂器,做食物要有基本的東西,因此作曲和做飯“都是一樣的道理”。而他以“做食物的心情”做出的音樂,是我先生最愛的“下飯歌”。
每到周末,先生都要張羅出一桌好吃食,且在吃飯時一定要播放一集《舌尖上的中國》。不看,只聽,聽它的解說和配樂。每一樣食物的耕種、收獲、烹飪的過程,都蘊含在配樂中,“這音樂聽著就香,聽著就有食欲。”有如此下飯的音樂做佐食,我們一家人都變得“月半”。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不同地域的人,對“下飯歌”的定義不盡相同:身為東北人的我,每次聽到雪村的《東北人都是活雷鋒》,耳朵都會將從歌詞中挑揀出的“豬肉燉粉條”“榛磨”“酸菜”擺到想象中的飯桌上;而小安吉的那首《東北吃貨進行曲》,一首歌唱遍30道美食,聽過之后更覺得“賊”下飯;“人生在世不稱意,來份酥軟炸里脊;君問歸期未有期,雞架雪花配拉皮……”這是一個東北“小吃貨”眼中的年夜飯:左眼裝著詩、右眼裝著吃。
能讓大多數中國人都愛的下飯菜,一定是咸菜了。北有泡菜酸菜,南有梅菜橄欖。說到梅菜,便想麥兜的《梅菜扣肉》歌:“我愿像一塊扣肉/扣住梅菜扣住你手……我是你一塊扣肉/你是我梅菜扣住你手”——熱氣騰騰的的米飯上壓上梅菜壓上扣肉,太香了!
作家彭忠富在他的飲食文化隨筆集《碗筷留香》中,寫到了四川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美食——泡菜。他說:去餐館就餐,飯店老板會端上一碟泡菜來“沙沙油膩”;如果沒端來,食客就會不依不饒地叫:“老板,來盤泡菜哦。”
這讓我想起香港歌手徐小鳳在《泡菜的故事》中那幾聲中氣十足的吆喝:“嘿嘿,老板,來盤泡菜/嘿嘿,老板,來盤泡菜。”——這首老歌于是成為了我最新收藏的下飯歌。
“不是什么大菜/只是一盤小菜”的泡菜,不僅是去餐館必嘗,如果去朋友家做客,他們也會在酒足飯飽之余嚷嚷:“家里有沒有泡菜抓點來?”上泡菜是這頓家宴最后的高潮,一如彭忠富所言:“就像指揮家在音樂結束前在空中劃出的弧線,只有美味的泡菜才能為之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人生就是一場覓食。食物的滋味,即人生的滋味。享受美食,也是在享受人生。
彭忠富的老家在四川綿竹,經歷了汶川特大地震之后,綿竹“以一種絕望的悲情姿態廣為人知”。然而,民以食為天,日子還得過,飯還得吃。在綿竹城鄉,家家重又置起泡菜壇。因此,只要有下飯菜,只要有下飯歌,日子便能有滋有味地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