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風少年

文/冠一豸

羅斌絮絮叨叨跟我說了很多，我覺得他像一個追風少年，無畏無懼地奔跑，跑在山間曠野，現在跑進繁華的城市，他喜歡的或許就是風穿全身的感覺吧！

一

羅斌才跑進教室，還喘著粗氣時，上課鈴就響了。

“羅斌，你可真準時呀，一分鐘都不浪費。”年輕的老師開起了玩笑。羅斌紅著臉緘默不語，額頭上沁滿了豆大的汗滴子。

“你又是跑步來的？”我湊過頭去問，一股濃郁的汗味卻嗆得我急忙伸手把鼻子捏住，“你這汗味可真大呀！”

羅斌充耳不聞，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黑板，沒搭理我。自找沒趣，我撇撇嘴，也開始聽課。一直到下課后，羅斌才轉過頭問我，剛才想說什么。

我早已怒火中燒，憤然地說：“知道你了不起，問你話都不應。”羅斌笑了笑說：“約定好上課不講話的，不是嗎？課間休息，我們可以聊天呀，你是最講理的人，是不是？”

被羅斌一捧，我的怒氣就消了，確實是約定好上課不說話的，是我違反了，于是我順著他的話說：“那當然，我什么時候不講理了。我是想知道，你不是說你們家搬到離學校更遠的工業區了嗎？難道還每天上學都跑步來學校？還是你父母不給你錢？”

對這個新轉學來的同桌，我充滿了好奇。

二

我聽羅斌說過，他的老家在貴州的大山深處，他的父母在這兒打工，于是也把他接來了。

“那你來這之前算是留守兒童？”我在電視上看到過很多關于留守兒童的記錄片，于是好奇地追問。“是呀，來這之前，我和爺爺相依為命五年了，父母每年只在春節過年期間才會回去一次。我們那確實都是這種情況，我有爺爺在還好些，有的同學就自己一個人……”羅斌平靜地說。我后來才知道，是因為他爺爺生病去世了，他的父母才把他從大山里接來帶在身邊的。

我記起他剛來那天，穿著短小的衣服，頭發干枯，臉色發青，當老師安排他坐在我旁邊時，我還挺嫌棄他的。我在他面前傲慢地說：“你現在是在城里了，別把鄉下的壞習慣帶過來，知道嗎？要講究衛生、愛干凈。”他害羞地點頭。

畢竟初來乍到，在新校園里，需要一段時間來適應。英語課上，他像“鴨子聽雷公”，完全聽不懂，但他的表情卻又充滿了好奇。“以前沒上過英語課？”我問他。他點點頭，顯得有些難為情。

“沒事，以后我幫你把以前的內容都補上，這樣學起來就不累了。”我豪氣地說，畢竟我是英語課代表，有責任為老師解決“拖分”的同學，而且我們還是同桌。只是讓我沒想到的是，除了英語外，羅斌其它科都學得很好，特別是數學，自來了之后，每次都考滿分，讓我這個學習委員充滿了壓力，不得不更認真、更努力地學習。

三

羅斌剛轉學來時臉色發青，頭發干枯，我估計他是營養不良，后來慢慢就好轉了，畢竟生活在父母身邊后，他再也不會像在大山里生活時那樣，半年都吃不上幾次肉了。可是對羅斌來說，吃不吃肉倒無所謂，能夠和父母生活在一起，他就感到莫大的幸福了，我能理解他的感受。自認識羅斌后，我反思了自己的言行，我對父母從來都沒有表達過感激，覺得父母愛我是理所當然的，是一種習慣，后來，我改變了這種錯誤的想法，開始學著關愛自己的父母。

羅斌的率性和真誠很快贏得了大家的好感，我們愛和他聊天，一起玩。剛開始時，他每天早早來學校，幫大家把桌凳都擦干凈，我問他為什么要幫大家擦桌凳，他笑笑說：“順手就擦了，也不麻煩。”其實我懂，他想早日融入這個新集體，于是就用自己的方式得到我們的認可。

只是一段時間后，我注意到了一個問題，雖然羅斌每天都穿著干凈的校服來學校，但他身上似乎永遠都有一股濃郁的汗味，額頭也冒汗，里邊的衣服更是濕噠噠地黏在身上。我猶豫了好幾天，感覺直接問不禮貌，但最后還是好奇心占了上風，于是我在一天課間時問了他這個問題。

“我是跑步來學校的。”羅斌紅著臉說。我聽到后，愣了半天，忍不住重復：“你是跑步來學校的？”緊接著又說：“你瘋了吧？跑步到學校，還不累死呀。”

羅斌羞澀地笑起來：“其實沒什么的，我在老家時，每天都要跑兩三個小時去上學，跑一陣再走一陣，我喜歡追風的感覺，現在近多了，路也好走，就是路上車多了些。”羅斌說完后還滑稽地“吐”出半截舌頭逗樂我。

“你這家伙，這么厲害！以后學校的運動會，長跑就交給你了。”我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別看他個不高，體不壯，臉色還有點青，但他很精神。

四

“你家都搬到工業區了，還每天跑步來上學呀？都差點遲到了，你父母不給你錢坐車嗎？”我問他，有點想不通他的行為。學校一向對學生遲到這件事抓得很嚴，我不希望他影響班集體的榮譽。

“剛搬家過去，今天是第一天，差點跑錯路了，才會遲到的，以后就記住了。”他笑笑說，然后又告訴我，他喜歡追風的感覺，跑在風中，任憑微風拂面，吹起一根根發絲，風會從衣領間穿進去，那種感覺和過去在大山里奔跑時是一樣的……

羅斌絮絮叨叨跟我說了很多，我感覺他是想念貴州老家了，或許還有想念那些他獨自奔跑在大山里的往事。我覺得他像一個追風少年，無畏無懼地奔跑，跑在山間曠野，現在跑進繁華的城市，他喜歡的或許就是風穿全身的感覺吧！

“那你在路上跑步時還是要小心，城里不比你老家，這里車多，要注意安全。”我沒有勸說他不要跑步上學，只是叮囑他要注意的事項。

作為同桌，我在羅斌身上學到了很多東西，既然他已經認定的事，任誰勸說都沒有用，只要他自己喜歡就足夠了。或許跑著時，他就會有種在老家大山里奔跑的感覺，就像他說的，老家的親人都不在了，他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有機會回去看看。對于沒有歸期的故鄉，他能夠做的就是在陌生的城市里，尋找過去那種熟悉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