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丁云 通訊員 李詩驄
閶門內下塘,那間不足50平米的箍桶店其實蠻有名氣,很多人知道。這么熱的天,80歲的翁根林如果沒事,仍每天到店轉轉。剛見面,他就絮絮叨叨講起近期做的幾樁生意,不為賺錢,他是真把店招、名譽看得很重了。
“我12歲就跟父親學箍桶了,邊學邊做生意。”翁根林說。他10歲輟學在家,隨父親翁萬興學制木桶的手藝,早早挑起家庭重擔。
360行手藝里,按條件分上中下檔。箍桶一行,上檔的是店老板,有資金,專做漆油漆類的盆桶,比如嫁妝用品。他們通常有個門面,出得起房錢。中檔一點的箍桶匠就領兩個徒弟,徒弟學三年再替師父做一年,才能出師。最下檔的就得全靠自己做。父親翁萬興條件就差一點了,出師后,在靈巖山替老和尚做了3年箍桶匠,之后在吳趨坊擺一個攤,直到解放時,搬家就搬了6次。被列入姑蘇區級非物質文化遺產時,翁根林用了父親的名字,“翁萬興箍桶制作技藝”,說起時,耄耋之年的翁根林有些哽咽,箍桶匠當年生活太過窮苦,他用父親名字就為緬懷一下父親。
那時的箍桶匠,手里有一種很暢銷的產品,木質鍋蓋。“這種鍋蓋很適合大灶頭,當時家家都用這種鍋蓋。”父親白天做完生意,晚上熬夜做出來。“點燈都點不起,不點洋油點菜油,我父親開夜工到凌晨三點,四點我就挑著到西津橋去賣。”
其實今天仍有人使用這種木質鍋蓋,哪里呢?做生煎饅頭的。木頭可以很好地輔助,將饅頭里面的水分逼出來。這種鍋蓋可不是一塊圓形木板加一個把手那么簡單。鍋蓋朝內的面板上有個十字木檔,是一根貫通的長檔,兩邊各接一根短檔。翁根林說,“木料如果較老,長檔就該窄一點,兩邊短檔寬一點。”而且仔細看還會發現,木檔是插在木板的槽里的,不是粘或釘上去,“這個槽的走向要與木板原紋路十字交叉,不能順著。”
木頭選杉木,不會崩,江西的老杉木最好,貴州、云南的也不錯。木頭開料開出來有大小面,大面朝里,小面朝外。市場上通行的木質鍋蓋,大都來自安徽,可以在餐飲用具商店買到。但翁根林用脫水徹底的老木,加工了幾只木頭鍋蓋給幾個在點心行業從業的朋友用,不但更牢固,尺寸也貼合得一分不差,個個都叫好。
實際上不僅是木質鍋蓋,餐飲業與箍桶行當的關聯還有很多。燒湯的不銹鋼桶,桶蓋燙得即便包著海綿都接不住。那就只能按照老法子,像木桶羊肉一樣,做個大木頭桶套在外面,不但保溫、不燙手,看著也美觀、舒心。
箍桶,是用箍將做桶的板捆在一起,迫使其成為所需形狀,并確保接縫嚴實,成品即盆桶。大約在上世紀八十年代以前,經常看到挑著擔子、嘴里不停地吆喝著“箍桶噢”的木匠走村串巷,為百姓們制作修理各式各樣的木桶制品。桶箍分成三六九等,使用什么樣的桶箍,反映出這戶人家的生活水平。最好的是銅箍,鐵箍次之,最差的要算竹箍。
解放后,散落在蘇州坊間的木桶店逐漸并入5個合作社,翁根林也進入合作社工作,成為了一名木工。直到退休后,他在閶門內下塘租了門面開木桶店。
木匠手藝有“方鑿”和“圓鑿”之分,學“圓鑿”的,擅長制作澡桶、木桶、腳桶、馬桶等圓形木質生活用品。
在不銹鋼、陶瓷、塑料等材料出現之前,盆桶也全部由木匠包辦。到老虎灶去吃茶,進去擦臉用的臉盆是木頭制的。井里用來打水的桶是木頭的,并有規定尺寸。隨著生活方式的改變,傳統盆桶被取代,如今的蘇州城里只剩下2家盆桶店。不過,隨著養生觀念的深入人心,木制盆桶也不至于消失殆盡。翁根林還“升高”了傳統的洗腳桶,制作出高腳桶,滿足老人不方便彎腰的需求,普通的高腳桶有四腳,豪華版的就有五腳,連帶橫檔都做得相當漂亮。
箍桶是細活,每只盆桶都由多塊木板拼成,要有一定弧度和彎勢,容不得馬虎,否則拼起來就會漏水。“這門手藝一般要學三年,手腳伶俐、腦子聰明的,也要學個一年半載。”翁根林說。
拿到手里的木料,總要懂點什么木材可以做什么東西;木料上的毛病,有些可以去掉或削減掉;再有就是個人技術問題,3個人做3個桶,可能各不一樣。“技術好的,做了圓桶再做底,個個配著都正好;有些人桶做好了,配的底有大有小。”“再比如,同樣5塊板,寬度也一樣,但木頭有老嫩之分,有的中間有結疤,箍的尺寸就不一樣,這里面有進出,要箍桶匠靈活機動,掌握其中的分寸,就是技術。”翁根林說。長寬一公尺的木頭,有人一只木桶都做不了,有人能做出來一只半,而且做得圓、光溜,桶壁還厚實。
翁萬興箍桶店牌子老、技術硬、價格公道,在街坊鄰里間名聲很響。翁根林始終保持一貫優質的“售后服務”,顧客要求修桶、加箍,他都漂漂亮亮地完成任務。以前他還幫人以舊翻新,如今他也確實年紀大了,這活就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