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記

黃會娟

4月22日 晴

長夜漫漫，無心睡眠。輾轉反側，悠思綿綿。

月假，空蕩蕩的家里只住著一個沉默的靈魂。夜色的黑，悄無聲息地從門縫里、從窗隙里、從靈魂深處的荒蕪里席卷而來，像一只饕餮，貪婪地吞噬一切在陽光下顯得美好的事物。原本就可怖的寂，在窗頁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搖晃著發出“吱呀吱呀”的慘叫聲后更是透出滲人的寒意，從腳底直冒到心尖。

我望向窗頁的方向，心中忽就涌起一股暖流。在那無邊的黑中，數顆星星在遙遠的天際閃爍著微弱但不可泯滅的光輝，那光輝穿越虛空穿越黑暗一直射入心房，照亮了你們的面龐。

遠方的親人，你們，睡了嗎？

沒有人回答我。我望著星星，那朦朧的光輝中似乎藏著你們的身影。

凌晨，當世界還處在一片寂靜中時，爸爸媽媽已經在鬧鈴的準時提醒下亮了燈、起了床。打開電飯煲，昨夜睡前煮下的粥正冒著熱氣，二人平分了，在家常里短的談話聲中很快吃完。然后，匆忙洗了碗，“全副武裝”地向干活的工地走去。原本熱鬧的飯桌陷入了一片寂靜。

中午，爸爸站在由幾塊木板簡易拼成的“凳”上，舉著靠尺用力地左右摩擦。隨著“沙沙”的聲音有規律地響起，贅余的水泥灰紛紛落下，不似潔白的雪花飄飛的輕靈，而是帶著一種厚實的沉重，墜在墻沿。成人高的風扇昂著頭“呼呼”地攪和著風，卻對那件沾滿水泥漿的破舊的衣服無能為力。那衣服是干了又濕，還是，一直就沒有干過呢？媽媽看了下時間，道：“該吃飯了。”爸爸爬下凳，在風扇前定了定，將手套取了下來，有水從中滴落。咸的澀的被人遺忘的汗水。然后，暴露在悶熱的空氣中，蒸發。仿佛從未來到來過。原本忙碌的風扇陷入了一片寂靜。

晚上，工地上亮著橘紅的燈，爸爸媽媽的影子投射在身后的墻上，罩出一角昏暗。工地外，車來車往，人聲沸騰，七彩的霓虹燈閃耀著，各處明亮如白晝。誰家正炒著菜，誘人的香味隨風飄了老遠，惹得肚子叫囂著表示抗議。抗議無效。車來了又走，人笑著沉默，霓虹盡滅，白晝終究演變為黑暗，誰家的人互道一聲晚安，漸漸傳來平穩的呼吸聲。收了工。洗了澡。吃了飯。媽媽打水淘米將粥煮在那，這方窄小的房才算真正融入了黑暗。然后，電飯煲兀自在黑暗中吐著熱氣。這世界終于回歸到一片寂靜。

遠方的親人，你們，睡了嗎？

沒有人回答我。星星望著我，我望著星星。星星啊星星，你的光輝能穿越虛空穿越黑暗去到我那遠方的親人身邊，替我道聲晚安嗎？星星眨了眨眼睛，似乎在困惑，又似乎在肯定。

外面有風，伸手輕輕搖晃著窗頁，“吱呀吱呀”地唱著古老的不知名的歌兒。

聽著風的輕聲細語，蓋著星星的柔軟光輝，閉上眼睛，靈魂在夢的天空里自由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