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業遺產融入現代城市生活
——以景德鎮藝術瓷廠的改造提升為例

杜 芳

（北京清華同衡規劃設計研究院有限公司，北京 100085）

1 進退兩難的城區工業遺產

1.1 廠區功能與區位匹配難

景德鎮是著名的傳統工業城市，隨著計劃經濟時期十大瓷廠[1]廠區相繼崛起，景德鎮的瓷業生產突飛猛進。景德鎮瓷業曾經貢獻了“瓷都”景德鎮財政收入的半壁江山，在景德鎮的城市發展中扮演著支柱角色。

“工廠辦社會”的背景，使得十大瓷廠的廠區不僅承擔了純粹的生產功能，同時也成為社會生活的重要載體。工廠空間包括工人居住區、工人集體活動區，甚至建立了一整套服務福利體系，涉及員工及其家屬子女的教育、住房、娛樂等日常生活。

90年代中期，隨著全國經濟體制改制，十大瓷廠幾乎是在一夜之間關停、改制、停產。時至今日，大量廠房只能臨時租借為倉庫，或淪為少量個人生產陶瓷的場所。瓷廠贏利低、無法支付更高管理成本，導致配套設施落后、環境污染嚴重、產業結構不合理、界面封閉等問題的出現，一度割裂了與城市的關系，與廠區外的市中心格格不入。因此，作為城區工業遺產集中地的景德鎮，瓷廠的保護與發展如何能融入城市就顯得格外重要。

1.2 工業遺產外部空間展示利用難

工業遺產的外部空間涵蓋外部城市山水資源和廠區內在結構以及廠區所形成的場所，可以將其統稱為工業遺產的外部空間[2]。工業遺產本身價值豐富，但卻因年代久遠，廠區搬遷或廠房廢棄等原因，導致現狀環境惡劣。這些曾經豐富的外部空間環境會因城市山水格局的難以延續、城市擴張引起的建設性破壞，以及廠區價值評判沒有依據等原因而很難再整合利用，使得原本豐富的工業遺產外部空間的展示利用難上加難（圖1）。

1.3 工業遺產本體保護難

“國際工業遺產保護委員會”對工業遺產的界定為：“工業遺產是具有歷史價值、技術價值、社會意義、建筑或科研價值的工業文化遺產”②《下塔吉爾憲章》（TICCIH）中工業遺產的內涵表述得到國際上廣泛認同。。景德鎮十大瓷廠歷史悠久，景德鎮宇宙瓷廠更是入選中國工業遺產保護名錄。大規模的工業遺產認定尚未展開，開展保護工作缺乏直接法律依據。工業遺產的保護和利用措施在總規、控規層面都未有具體說明。大量的20世紀40—50年代遺留下來的工業遺產，很難界定它是否能成為歷史建筑，其自身價值也很難得到挖掘。在利用和改造的過程中，哪些值得留下，哪些可以拆除，改造力度如何把握，改造功能如何合理植入等問題都亟待解決。

2 工業遺產融入現代城市生活的策略研究

2013年起，筆者先后在北京、景德鎮、濰坊、寶雞、昆明等地對工業遺產保護利用與城市發展建設進行了一系列設計實踐。在實踐的基礎上經過歸納總結，形成了將工業遺產融入現代城市生活的基本策略。

2.1 城市規劃與工業遺產統籌安排

城市規劃與工業遺產應當統籌安排，總體考慮，不能割裂對待。利用工業遺產空間，兼顧安排舊城更新需要的各類功能。工業遺產是城市原有功能的有機組成部分，為城市現有空間肌理的形成奠定了基礎，曾對城市環境造成重大影響。工業遺產再生必將回歸到城市的建設發展中去，需要結合城市整體發展規劃制訂適合各方的發展計劃，將工業遺產利用與城市的整體功能、空間、文化、環境發展相結合，合理解決經濟、社會、生態等問題，達到完善城市系統、提升城市品質、實現可持續發展的目標。

在工業遺產改造過程中，“工改工”類城市更新將工業用地進行了產業轉型，將現有土地性質為普通工業用地（M1）改變為新型產業用地（M0）③新型產業用地（M0）是為了適應傳統工業向高新技術、協同生產空間、組合生產空間及總部經濟、2.5產業等轉型升級需要而提出的創新型城市用地分類。其范圍定義為融合研發、創意、設計、中試、無污染生產等創新型產業功能以及相關配套服務的用地。，將舊工業區升級改造為新型產業園，涵蓋新型產業用房、配套商業、配套公寓等多種物業形態，完善配套所需用地增量，為宜居城市提供更多空間及政策扶持。

目前，國內外工業遺產改造已有較為成功的案例。對市民而言，這些改造讓城市更加宜居。例如，巴黎西貝地區廠房改造項目，通過商業服務與文化活動等功能的合理植入，將巴黎最大的儲酒倉庫區更新為西貝主題公園。這個片區的改造，帶動了周邊地區整體品質的全面提升。國內也有許多成功的案例，唐山啟新水泥廠改造項目著眼于打造工業遺產精品，創建富有特色的城市慢行廊道景觀節點，塑造城市活力中心，最終形成以工業旅游、文化創意為特色的創意文化產業園，成就了全新的功能板塊。

2.2 工業遺產的外部空間凸顯城市特色

工業遺產的外部空間整合利用需要建立在城市未來的功能定位、總體規劃、公共空間規劃、經濟發展規劃、公共服務設施規劃等基礎上，充分發掘城市山水資源同廠區空間結構、廠區價值之間的關系，并結合周邊居民及游客的實際需求。只有從城市層面、廠區層面、人居需求層面將這些帶有自身城市特色的研究和分析都做到位，才能使工業遺產外部空間的保護更新與利用凸顯城市特色。

2.3 工業遺產為構建宜居城市提供更多空間和可能

我國大型的工業廠區內部有著豐富的歷史遺產，廠區搬遷荒廢后，這些建筑設施都還沒有完成設計使用壽命。工業建筑廠房質量較好、結構堅固，如若將其拆除將產生大量的建筑垃圾。此外，基礎設施的閑置甚至重復建設都將造成巨大的資源浪費。因此，工業遺產的改造應結合城市土地布局、生態環境分析、廠房建筑質量實測、結構檢測報告等實際情況，力求達到優化城市整體環境、節省城市資源、修復生態環境的目的，為城市及其周邊居民提供更多優質的公共空間及豐富的生活體驗。

3 景德鎮藝術瓷廠的實踐

在完成景德鎮老城控規、景德鎮大陶瓷產業園等研究后，筆者率先對位于景德鎮老城核心區的景德鎮藝術瓷廠進行了活化設計研究。

景德鎮藝術瓷廠位于景德鎮老城中心地帶，是老城與新城結合部的重要節點，藝術瓷廠占地面積5 hm2。20世紀50年代建廠初期，廠區遠離景德鎮歷史城區。隨著城市擴張，原來位于城市邊緣的藝術瓷廠變成城市核心區，從空間上串聯了城市發展軸帶，在景德鎮城市中心占據著顯要位置。瓷廠周邊城市環境繁榮，但卻缺少相應的配套服務設施。藝術瓷廠作為城區工業遺產，面對這一狀況，其保護利用與城市建設需要進行有機融合（圖2）。

3.1 城市大數據分析助推功能需求

設計團隊對景德鎮河東老城現狀的開放活動空間、商業、居住等幾大功能做出詳細的數據分析，期望結合其周邊地塊的城市功能區，建立起景德鎮河東老城與周邊區域之間的有機關聯，達到優化城市功能的效果。調查發現，景德鎮現有市民休閑文化體驗資源較少，且遠離人口較為密集的城市中心，交通到達不暢；“工廠辦社會”遺留下大量的工廠家屬區和條件較差的配套保障服務設施，人口密度大，居住環境較差；商業區多以商場和大型超市為主，缺少服務型的配套休閑娛樂和市民生活體驗設施；藝術瓷廠原有的研發和教學機制隨著瓷廠關停未能得以延續，教育文化產業欠缺等。

設計團隊通過實地調研發現，景德鎮歷史城區建筑密度大，無法安排活力空間與公共服務設施；新城區建設的空間尺度又過大，人口密度過低，導致公共服務設施使用不方便，利用率不高。位于歷史城區和新城區之間的藝術瓷廠恰恰適合安排活力空間和公共服務設施。同時，根據調查問卷可知，市民對復合功能有所需求，這也為藝術瓷廠的再利用找到了發展方向（圖3）。

綜上所述，將藝術瓷廠作為聚集文化展示、城市休閑、商業娛樂等多種功能于一體的市民休閑娛樂體驗功能區，在幾大類功能的基礎上進行匹配，既符合城市需求，也嚴守廠區保護的底線，讓城市故事得以延續。

3.2 多角度論證功能與空間安排

工業建筑改造與利用，植入的新功能應與廠房內部空間相協調。一般來說，工業建筑功能改造類型主要為3類：①利用廠房高大空間作為城市公共建筑，比如博物館、展覽館、商業綜合體等。②植入辦公空間，利用垂直空間進行靈活切分。③獨具韻味的酒店餐飲、高端住宅等。為探究工業建筑的保護更新范圍，文章結合藝術瓷廠改造做出更多的嘗試和探索，將各功能所服務的對象劃分為市民及游客。

利用廠房的空間優勢和獨特的藝術氣息，在廠區主流線功能上配置符合游客需求的餐飲、特色酒店、特色商業等；在廠區外圍布局符合市民生活的文化產業，如辦公、畫廊、文教、婚慶等（圖4）。將生活服務、商業服務、創意產業、教育培訓和文化活動等功能融為一體，促進老城區的經濟發展。將藝術瓷廠作為城市復合功能核心，提升片區活力，創造精致城市生活品質，形成藝術瓷廠特色。

3.3 外部空間融入城市開放空間體系

城市的自然條件和人文因素決定著一個城市的空間格局。藝術瓷廠作為景德鎮城市發展不可缺少的工業因素，從最開始的選址和空間格局上就直接參與了城市開放空間格局的塑造[3]。

藝術瓷廠依山而建，就地取材。它的城市空間布局要追溯到景德鎮的“千年選址觀”。景德鎮老城選址嚴謹，與城市選址相關的山體曾有“五龍串珠”的說法，藝術瓷廠所在的馬鞍山便是“五龍”之一[4]。馬鞍山山脈現狀脈絡特征顯著，這里在舊時曾取土做瓷匣，后因馬鞍山山脈作為景德鎮城市格局的重要組成部分而被禁止繼續采土制瓷匣，山脈形態才得以保留。即使城市不斷擴張建設，山體脈絡仍有跡可循。從城市格局發展的角度講，“五龍”比城市中心更加重要，歷史更加悠久。因此，城市整體空間發展策略應結合藝術瓷廠特殊的地理環境進行更新，在保護與利用工業遺產的同時，還應完善城市空間格局。

藝術瓷廠的更新依托景德鎮城市雙修的契機，致力于優化中心城區空間布局，將自身打造成為串聯景德鎮城市雙修景觀通道上的一個重要節點（圖5）。通過藝術瓷廠的改造更新，嚴格保護南北山脈延續，梳理地塊內的綠道系統，如片區北入口的堆山處理以及核心區的水景空間，既形成重要的市民公共活動空間，又將馬鞍山和工業建筑融為一體（圖6）。這些開放空間的塑造，在保護利用工業遺產的同時，又滿足了市民公共活動的需求。地塊內的綠化及開放空間與南北的云門公園和鳳凰山城市公園相聯系，使改造后的藝術瓷廠串聯到城市整體綠道網絡之中。

3.4 明確底線，凸顯城市特色

城市核心區的工業廠區改造往往伴隨著廠區環境如何治理、廠房建筑風貌如何保護、山水格局如何延續等方面的問題，工業用地的置換將帶動城市整體環境的改善[5]。景德鎮河東老城區土地資源匱乏，環境亟待提升，要求在對藝術瓷廠進行更新利用之時，明確保護利用的底線，凸顯城市的特色。

(1)設計遵循原真性與經濟性并重的原則。因藝術瓷廠廠房年久失修及自然老化，保證建筑結構安全是滿足建筑正常使用的前提。在改造過程中，盡可能保留廠房主體結構，并對原有的墻體、結構構件加固。同時，采用新舊結合的建筑結構處理方式，新增鋼結構體系，用以支撐屋架和外圍護墻體。設計既保留了廠房的歷史痕跡，讓當地的居民和曾經在這里工作過的老工人在情感上找到寄托，又節省了建筑主體重新建造的材料和施工費用（圖7）。

(2)設計應保護能夠體現藝術瓷廠景觀形態的元素，努力恢復和修復其原有的景觀生態環境。藝術瓷廠在建設的過程中，為了獲得更多的生產空間削掉了部分馬鞍山的山體，周邊的建筑也將山體景觀與城市割裂。在景觀設計中打開廠區與城市連接的界面，還綠于民，增強山體步行和視覺可達性，加強山體與城市綠道的聯系。充分考慮山體自然放坡的需求，以多層退臺的種植護壁代替現狀防止山體塌方而建設的水泥擋墻，最大限度地修復山體。改變廠區內綠化率低、植物景觀層次單一的現狀，保留場地內長勢良好、姿態優美的大喬木，同時配植生態效益良好、抵抗病蟲害較強的鄉土樹種。通過一系列的景觀生態提升措施，改造后的藝術瓷廠廠區綠化率達到35%（圖8）。

4 結束語

在城市化快速發展的今天，通過工業遺產的改造提升城市價值和城市生活品質，已成為眾多城市所追求的城市夢想之一。同時，融入城市生活之后的工業遺產也實現了生命的延續，兩者相輔相成，無法割裂。景德鎮藝術瓷廠的實踐是兩者充分融合的典型案例，筆者希望能夠通過本次研究，為保護與傳承工業遺產、豐富城市生活、喚醒城市活力的途徑與方法提供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