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再長高的孩子

貝阿特·瓦格納

一直以來，韋布克·普爾思都和其他孩子不太一樣。在小學的合影上，她要比同學們高出一個頭，而且她當時每年都要長10～13厘米。在她9歲時，很多人都以為她已經16歲了。不久她就開始化妝，悄悄抽煙，和男生調情。“我感覺別人眼中的我和真實的我完全不同，因為身高太高的我顯得比同齡人要成熟很多。”如今44歲的她說。

身高1.85米的韋布克·普爾思優雅、幽默而直率，站在她旁邊的人不自覺中就會挺直脊背。普爾思做了20多年演員。“我的身高一直都是個話題。”她說。曾經，那些執著地詢問她有多高的人令她十分痛苦。“也不會有人問奧特弗萊德·費舍爾（編者注：德國演員，體型肥胖）有多重啊。”她說。如今她已經接受了自己本來的樣子。

演員韋布克· 普爾思（1.85 米）10 歲時被醫生診斷，她的身高將超過兩米。她接受了激素治療，并表示不后悔這樣的選擇。

約250萬人和普爾思有著相同的命運：德國男人的平均身高為1.8米，女人為1.66米。一般認為，高于1.92米的男人和高于1.8米的女人就是“高個子”。他們大多數有個子很高的父母，同時也更傾向于尋找和自己身高差不多的伴侶，“高個子”基因常常就這樣遺傳給后代。

高個兒不是疾病，但是高個子面臨的煩惱不禁讓孩子父母開始思考：如果孩子從小就身高飆長，父母需要做點什么嗎？需要通過藥物來阻止這種發育嗎？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該何時進行干預？

很長一段時間，麗雅·霍夫曼（ 右，1.93 米）和她的妹妹諾拉（1.85米）都對總是引人注目感到不安。如今，她們接受了自己的身高。

如今的德國人比100年前平均要高約13厘米，原因在于蛋白豐富的飲食和良好的生活條件。自上世紀80年代以來，這種平均身高的增長已經停滯了。在世界身高排行榜上，德國人以少數幾厘米之差位居荷蘭人、丹麥人和拉脫維亞人之后。

研究證明，個子高會為男人帶來多方面的優勢。至少對于身高不到1.91厘米的男人來說，身高每增加一厘米都意味著收入更多：德國經濟研究所發現，身高每增加10厘米意味著年收入要高約2000歐元。在高銷售額企業的經理中，約90%的身高都高于平均水平。高個子男人比矮個子男人的性伴侶數平均要多1～3個。

如果孩子從小就身高飆長，父母需要借助藥物來阻止他的身高發育嗎？

與此相反，對于高個子女人來說，這些優勢要少得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總裁克里斯蒂娜·拉加德1.8米的身高可能對她的形象和執行力產生了積極影響，而韋布克·普爾思則不得不在舞臺上忍受這樣的評價：“你很有天賦，但是以你這樣的身高要在劇院演出？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在上世紀50年代的美國，在那個女人還被困在灶臺之后，不得不將婚姻視為職業目標的時代，醫學中第一次應用了激素來阻礙人的生長發育。在不久后出現的第一次研究中，研究者們仔細探究了限制“太高的女孩”生長發育的方法。在德國，直到上世紀90年代，各醫院都還在不同程度地為“太高的孩子”開具激素類藥物。其作用機制是：通過藥物讓青春期提前到來，使得骺板更早閉合，處在成長發育期的孩子就會變得更矮。男孩服用幾個月高劑量的睪酮，女孩則服用兩年雌激素和孕激素。這些治療原則基本沒有發生變化，然而它們如今引發的爭議要比以往大得多，因為醫學界對其副作用了解更多了：比如有兩項研究表明，比起那些沒有接受治療的高個子女人，接受此種治療的女性將來更難懷孕，會更頻繁出入生殖醫學中心。“激素治療會對男性精子質量造成怎樣的長遠影響，目前尚不清楚。”德國兒童內分泌學和糖尿病學協會主席約阿其姆·伍爾夫勒說。這些病人將來必須去醫院復診。“這樣也可以觀察到，激素治療是否可能使患上乳腺癌和前列腺癌的風險升高。”

專家們越來越頻繁地建議手術解決這個問題，即所謂的“骨骺固定術”，術后膝關節附近的骺板就會停止生長。醫學研究評判這種方法“安全、有效、副作用小”，但是只有經驗豐富的兒童矯形外科醫生才能作此手術。“這種方法隱藏著一種風險，那就是術后雙腿不等長或身體比例失調。”已成功應用該手術兩年多的明斯特大學醫院醫生伯恩·福格特說。

兒科醫生很少推薦激素療法不僅僅是基于最新研究成果，也是因為如今的社會對多樣性和個性更加包容了。

“不管我是怎樣的，我的父母一直都很愛我。”大學生麗雅·霍夫曼說，“在我意識到自己太高而且還會繼續長高時，已經錯過了應用激素療法的最佳時間。有幾年時間，我對父母很不滿，因為他們什么都沒做。”現在，麗雅身高1.93米，穿44碼的鞋，她的妹妹諾拉身高1.85米。少女時期，兩姐妹都想盡可能保持低調，總是穿灰色的衣服，拍照時總是彎曲膝蓋，以免顯得比其他人高太多。“是的，我們自然而然就會很突出，畢竟我們有些特殊。”麗雅·霍夫曼說。

目前，德國兒童內分泌學和糖尿病學協會只會在患者及其家長明確提出時才會推薦手術治療，而且必須是男孩高于2.02米、女孩高于1.85米時。女孩最晚應在10～11歲之間去看第一次專業的內分泌門診，男孩則在11～12歲之間。“如果患者急切地希望得到治療，我們就會談論所有治療的可能性，并弄清究竟是誰因個子太高而痛苦——是這個孩子，還是他的父母。”柏林夏利特醫院兒童內分泌科醫生迪爾科·施納貝爾說，“但是如果高個子的父母希望能讓他們女兒的身高生長停止在1.8米，以便她可以繼續待在奧運的騎術陣營中，那他們就不該找我。如果沒有造成重大精神負擔或其他醫學指征，就不該對完好的人體內分泌體系進行干預。”

五年前，十歲的喬伊第一次來到迪爾科·施納貝爾的診室。她的母親身高1.88米，父親身高2.1米。喬伊也已經比德國十歲女孩的平均身高高出了23厘米——她1.67米了。“我當然已經習慣了我總是最高的那個。”她說，“盡管如此，當那些早就知道我的父母也很高的人一再問起這件事時，我還是會感到很煩心。”

十歲的喬伊不想變得和她的爸爸（2.1 米）一樣高。1.67 米的她比其他女同學要高很多。

喬伊和她的母親每隔兩年都會來看內分泌科醫生施納貝爾。他會根據她手部的X光照片和比照表來預測她的“最終身高”。目前的預測值是1.93米。但是她實際的身高會隨著年齡和生長發育偏離預測值數厘米。不久，喬伊會和她的父母一起決定接下來該怎么辦。“我們對女兒負有責任，想讓她的生活變得容易些。”她的母親說。比如，在買衣服的時候。“如果真如預測所言，我們可能會對她的生長進行干預。”例如，如果喬伊從11歲時起接受激素治療，那么她成年后的身高可能明顯低于1.9米。

我們的社會可能確實已經變得更加靈活、寬容和全球化了，女性形象也不再像上世紀50年代那樣呆板，但是在一點上仍然沒變——在一段理想的戀愛關系中，女人不能高于男人。

“和男人不同，女人們總是會被評判是否至少在外觀上會討男人喜歡。”韋布克·普爾思說。她11歲的女兒準備“盡可能不長到媽媽那么高”。“她說，她可是想以后能找到個老公的。”普爾思敘述道。而她作為一個母親的任務就是教會女兒，女人不必為了討人喜歡而覺得要從屬于男人。“男人確實會對高個子女人反應過度，”這位演員說道，“從愚蠢的評論到奇怪的歡呼，應有盡有。”

十歲時，韋布克·普爾思獲得了診斷：如果不加抑制，她可能長到兩米高。11歲時，她開始接受激素治療。今天她表示，那就像是經歷了一次“靈魂的脫水過程”，但是如果重新選擇，她還是會這樣做。回顧過去，她很自豪自己在戲劇舞臺上取得的成就，也很享受塑造不同角色的過程——那些害羞、性感、謙遜、強大或刁鉆的女人、男人和鬼怪。“他們愿意在我身上看到一切可能性，而不是只看到我的身高，這讓我感覺很好。”這是一條漫長而特別的路，而她走得很好。

[譯自德國《明星》]

責任編輯：周丹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