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詩雯女單封后：父親引領我破繭成蝶

秋水

2019年4月28日，第55屆世乒賽單項賽在匈牙利首都布達佩斯落幕。6次參加世乒賽的中國老將劉詩雯勇奪混雙與女單金牌。劉詩雯4歲半開始乒乓球訓練，被譽為“小鄧亞萍”，但她的運動生涯充滿坎坷，曾兩次萌生退役念頭。關鍵時刻，父親劉恕給了女兒極大幫助，陪伴她艱難前行——

廠長爸爸辭職進京照顧女兒

劉詩雯1991年出生于遼寧省撫順市，父親劉恕是當?shù)匾患疑拜啅S的廠長，母親王麗鳳曾是省乒乓球隊的專業(yè)運動員，退役后在撫順市體育部門工作。劉詩雯遺傳了母親優(yōu)良的運動基因，聰慧活潑、膽子大、不怯場。1995年秋，上幼兒園的劉詩雯被撫順市體校的乒乓球教練張晶清相中。

當時劉詩雯才4歲半，劉恕和妻子心疼女兒，不想讓她練球。張晶清說：“孩子的身體協(xié)調性、球感都特別好，是打乒乓球的料?！睆埦迨恰捌箟省蓖蹰膯⒚山叹?，說話很有分量。聽她這么說，劉恕夫婦決定把女兒交給她。

那時劉詩雯上午去幼兒園，下午去體校訓練。為了女兒練球，劉恕請人在家里做了一個標準的乒乓球臺。劉詩雯個子矮，他就用木板釘了一個臺子，讓女兒站在上面練球。而且，劉恕還為女兒特制了一副輕巧的乒乓球拍。王麗鳳一有空就在家里陪女兒打球，劉恕則負責給母女倆做后勤。

劉詩雯7歲時，已打遍同齡孩子無敵手。這時張晶清因人才交流，被調往廣州市偉倫體校任教。1998年8月，張晶清特意趕回撫順，與劉恕夫婦商量：“偉倫體校各方面條件都全國一流，我想帶詩雯去廣州?！眲⒃婗┦羌依锏莫毶?，被王麗鳳視若掌上明珠，她不舍得讓女兒背井離鄉(xiāng)去廣州。劉恕勸妻子：“撫順練乒乓球的孩子太多，出頭太難了，女兒去廣州也許更有前途。你不是一直為沒拿世界冠軍遺憾嗎？那就讓女兒幫你圓夢吧！”王麗鳳最終被丈夫說服了。

撫順到廣州沒有直達列車，劉恕夫婦先帶女兒坐車到沈陽，然后轉車到廣州。7歲的劉詩雯格外依戀父母，擔心女兒哭鬧，兩天后劉恕和妻子趁女兒午睡，偷偷離開了廣州。夫婦倆剛到家，張晶清的電話就打來了：“詩雯一直哭，飯也不吃，我們怎么哄都哄不住。孩子太小，能有個大人在身邊就好了。”

放下電話，劉恕心里沉甸甸的，與妻子商量：“為了女兒的前途，咱倆必須有一個人去廣州?！蓖觖慀P說：“你是廠長，責任重大。我去吧！”就這樣，當年10月，王麗鳳辭去公職南下陪伴女兒，與丈夫從此開始了漫長的兩地分居生活。

妻女不在身邊，劉恕懶得做飯，干脆搬回父母家住，每隔半年去一次廣州探望妻女。見劉恕長期一個人生活，同事們以為他離婚了，有人甚至要給他介紹對象。為避免誤會，劉恕將手機屏保設成一家三口的合影，關鍵時刻便亮出全家福說：“我們是為了女兒打球才分居的。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劉詩雯無意中從奶奶嘴里得知這一切，向父親致歉：“爸爸，你為了我受委屈了，我不會讓你失望的。”劉恕安慰女兒：“有你這樣的貼心小棉襖，分居對爸爸不算什么?！?/p>

2003年11月，世界青年乒乓球錦標賽在日本神戶舉行，13歲的劉詩雯勇奪女雙、混雙、團體三枚金牌及女單銀牌，順利入選國家隊。

因為劉詩雯的個頭與鄧亞萍相仿，前三板同樣快、準、狠，被業(yè)界專家稱為“小鄧亞萍”，說她將來很有可能達到鄧亞萍的高度。劉恕和妻子都很高興。

誰知糾結煩惱很快來臨。2004年5月，劉恕意外接到國乒隊教練的電話：“劉詩雯嘴刁，吃不慣大食堂的飯菜，經(jīng)常吃零食，訓練時精力、體力跟不上。她自律性也不夠，希望家長與我們共同管理她。”劉恕的心頓時揪了起來：女兒已耽誤了學業(yè)，要是練不出來，會一生卑微。王麗鳳也陷入焦慮中，對丈夫說：“女兒有天賦，但國乒隊都是有天賦的孩子，不勤奮自律哪能出成績？我想去北京陪女兒，咱們又要分居了。”劉恕對妻子說：“只要女兒能出成績，我愿意做出犧牲。”

得知媽媽要來北京陪自己，劉詩雯不樂意，給父親打電話：“我和媽媽性格都很急，一言不合就發(fā)生爭執(zhí)，還是別讓她來了。”劉恕問：“那爸爸過去照顧你好嗎？”劉詩雯答應了。王麗鳳卻不忍心：“老劉，男人的事業(yè)也很重要，能提拔為廠長不容易，你甘心割舍這一切？”“現(xiàn)在女兒的前途遠比我的廠長職務重要，這點犧牲算什么！”劉恕語氣堅定。2004年6月，劉恕辭去廠長職務，請長假赴北京照顧女兒。父親犧牲個人前途的做法，讓劉詩雯分外感動。

夢碎倫敦奧運父女同悲傷

到京后，劉恕在國家體育總局附近租了套一居室，每天在出租屋里琢磨著怎樣做飯。因為以往下廚不多，他特意買來菜譜，邊學邊練。劉詩雯每天中餐、晚餐到出租屋吃。劉恕算好時間，提前3分鐘把飯菜端上餐桌，以便劉詩雯一進門就能吃上熱騰騰、香噴噴的飯菜。

最初因為缺少經(jīng)驗，劉恕不止一次胳膊上被熱油燙出水泡，擔心被女兒看到，炎熱的夏天他也堅持穿長袖襯衣或T恤。爸爸做的飯菜美味可口，劉詩雯胃口大開，精力體力都比以往明顯充沛多了，訓練質量大幅提升，經(jīng)常被教練表揚。劉詩雯把功勞都記在父親頭上，戲稱他是“金牌大廚”。

與此同時，劉恕刻意培養(yǎng)女兒的自律能力：要求她每天早晨起床，將被子疊成豆腐塊;督促她兩天洗一次球鞋、運動服。國乒隊6點出早操，劉恕讓女兒5點55分到達操場。他還三天兩頭與教練溝通，只要女兒訓練時偷懶，他就罰女兒跑3000米。有時劉詩雯使小性子，劉恕就陪著她一起跑……

在父親與教練的共同努力下，劉詩雯進步很快，年僅16歲就參加了世乒賽，2009年勇奪乒乓球世界杯女子單打冠軍，躋身國乒隊主力。此時父母已分居10年，劉詩雯對父親說：“爸，我現(xiàn)在有能力管理自己了，你回去吧！”女兒成績穩(wěn)定，心智成熟，是該撒手了。2010年3月，劉恕放心地離開北京返回撫順。

這年5月，第50屆世乒賽團體賽在莫斯科拉開戰(zhàn)幕。5月30日，國乒女隊與新加坡隊展開對決，爭奪團體金牌。劉詩雯作為頭號主力出場，但因心理壓力過大，竟連丟兩分，導致中國女乒1：3敗給新加坡隊，10連冠輝煌就此終結。

一時間，劉詩雯成了媒體和球迷攻擊的靶子。失利當晚，劉詩雯一直傷心痛哭，劉恕和妻子足足在電話里安慰了女兒兩個多小時，她才稍微平復。國乒隊競爭慘烈，也許輸?shù)粢粓鲫P鍵比賽就是運動生涯的轉折，劉恕十分擔心女兒的命運。

好在很長一段時間，劉恕沒有接到女兒的任何壞消息，便以為她走出了失利的陰影。哪知2010年7月，劉詩雯突然發(fā)來一條手機短信：“爸爸，打球沒有任何快樂，我想退役?！睋淖兂闪爽F(xiàn)實，劉恕心里一緊，王麗鳳也糾結起來。夫妻倆沒心思做飯，也不開燈，黯然坐在屋里發(fā)愁。夜深了，王麗鳳傷感地對丈夫說：“女兒現(xiàn)在退役，再回學校讀書已不現(xiàn)實，她沒有學歷能干什么？”劉恕說：“沒有退路了，必須堅持下去。作為父母，我們必須給她信心和力量。”

第二天，夫妻倆風塵仆仆趕赴北京，耐心做女兒的工作。王麗鳳含淚回憶女兒走上乒乓之路后，一家人的艱辛付出。劉恕則告誡女兒：“成功和偉大都是熬出來的！任何一名優(yōu)秀運動員，都必須經(jīng)歷曲折坎坷，只有在挫折中成長，才會變得更強大?！眲⒃婗┞犃T陷入沉思。

原來，莫斯科失利后，自責愧疚的心魔一直伴隨著劉詩雯，訓練時她經(jīng)常走神。教練批評幾句，她就浮想聯(lián)翩。7月中旬，劉詩雯參加隊內(nèi)循環(huán)賽，成績不佳。主教練警告她：“再患得患失，狀態(tài)低迷，只能退回省隊。”承受著巨大壓力，劉詩雯有了退役的念頭。

劉恕幫女兒分析：“教練對你嚴苛，是覺得你還有潛力，如果對你不聞不問，那才更可怕。你是個懂事的孩子，那么多人關注、牽掛著你，你要讓大家都對你失望嗎？”爸爸最后這句話，讓劉詩雯不禁想起，媽媽為培養(yǎng)自己年紀輕輕便辭去了公職;爸爸為了來京照顧自己，連廠長職務都辭了。為了自己打球，父母的犧牲多大?。⒃婗┕亲永锏暮脧姳患ぐl(fā)出來，她向父母承諾：“爸媽放心，我會重新站上巔峰。”在京陪伴女兒一周后，劉恕夫婦返回撫順。

此后，自信與霸氣一點點在劉詩雯身上復蘇。2011年11月，國際乒聯(lián)職業(yè)巡回賽總決賽打響，劉詩雯以4：0擊敗隊友丁寧，奪得女單冠軍。次年世乒賽團體賽在德國拉開戰(zhàn)幕，劉詩雯作為主力，與隊友成功衛(wèi)冕。此時國乒隊正在選拔奧運陣容，按這個勢頭，劉詩雯完全有希望出征倫敦奧運會。劉恕也對此充滿期待。孰料，就在倫敦奧運陣容出爐前夕，劉詩雯意外在亞錦賽團體賽上連輸兩場。教練組認為她發(fā)揮不穩(wěn)定，將她排除在了奧運陣容之外。劉詩雯只得以替補身份去倫敦給隊友當陪練。夢碎倫敦奧運，對劉詩雯是個很大的打擊，劉恕也非常遺憾和失落……

女單封后謝父恩

2012年7月，倫敦奧運會開幕。劉詩雯雖然來到了倫敦，卻沒資格入住奧運村，只能專職給隊友當陪練。隊友們在賽場廝殺時，她只能守著賓館的電視機為隊友加油。當國乒女隊包攬女單、女團兩枚金牌，賽場上升國旗、奏國歌時，劉詩雯熱淚盈眶。她在電話里向父親傾訴委屈和不甘，劉恕忍痛安慰她：“你還年輕，到下屆奧運會才25歲，爭取那時不再當陪練，作為主力參賽。”

為圓奧運夢，此后劉詩雯整天泡在訓練館，一天練球時間長達10小時，3年里又兩次奪得乒乓球世界杯女單冠軍。如此一來，她共4次奪得該項賽事桂冠。劉詩雯還收獲了職業(yè)巡回賽總決賽女單3連冠，這是乒乓史上第一人。雖然技術實力雄厚，但劉詩雯的心理素質、臨場應變能力略有欠缺。2013年巴黎世乒賽女單決賽，她負于李曉霞。2015年蘇州世乒賽女單決賽，決勝局她在大比分領先、對手丁寧意外受傷的情況下竟自亂陣腳，痛失金牌。

這次失利讓劉詩雯錯失了里約奧運會單打的機會，只能參加團體賽。她難以釋懷，將微信頭像改成了“黑太陽”。劉恕感受到了女兒的情緒，耐心疏導她：“教練組沒安排你參加單打比賽，說明你還不夠強大和成熟。能參加團體賽也是對你的認可。全國那么多乒乓球運動員，有幾個能參加奧運會？你要放下包袱，全力沖擊團體金牌！”經(jīng)父親安撫，劉詩雯明確了努力方向，以必勝信念和飽滿的精神狀態(tài)出征里約奧運會。從小組賽到?jīng)Q賽，她發(fā)揮相當出色，與隊友丁寧、李曉霞合作，成功摘取女團金牌。

女兒已在乒壇奮戰(zhàn)了21年，最美好的青春年華都在球場度過。這枚遲來的奧運金牌是女兒青春的勛章，也是對自己最好的撫慰！劉恕熱淚盈眶。

里約奧運會后，劉詩雯與丁寧成了國乒女隊兩大核心主力。常年征戰(zhàn)，劉詩雯落下一身傷病。2017年春，因訓練強度太大，她腰傷復發(fā)，躺在病床上無法動彈。劉恕焦急地趕到北京陪伴女兒。傷病折磨下，劉詩雯格外脆弱。劉恕一邊呵護女兒，一邊給予她精神激勵。他讓妻子將女兒的幾十尊獎杯拍成照片，發(fā)到他的手機上，然后一張一張地翻給女兒看，說：“能奪得這么多獎杯，說明你有著超乎常人的意志力，爸希望你將這種精神力量保持下去，早日重返賽場?！?/p>

與此同時，劉恕協(xié)助主治醫(yī)生，給女兒冰敷、烤電理療。他還咨詢醫(yī)學專家，每天堅持為女兒進行腰部按摩。這年7月，劉詩雯腰傷痊愈歸隊。因長時間缺乏系統(tǒng)訓練，她狀態(tài)不佳。2018年世乒賽團體賽、瑞典乒乓球公開賽，劉詩雯兩次敗給日本球員伊藤美誠。此時國乒總教練劉國梁及劉詩雯的主管教練馬琳都離開了國乒隊，劉詩雯一時沒有了主管教練，在隊里處于散養(yǎng)狀態(tài)，主力地位岌岌可危。

這年9月，劉詩雯再次向父親提出：“我太累了，想退役?！眲⑺柵畠海骸澳氵€沒奪得一次有分量的世界單打冠軍，現(xiàn)在退役真的甘心嗎？”劉詩雯眼含熱淚說：“不甘心又能怎樣？現(xiàn)在沒機會了?！眲⑺」膭钏骸霸儆袔讉€月就是世乒賽單項賽了，再沖擊一次吧！如果失敗了，爸支持你退役?！眲⒃婗┐饝?。

為給予女兒精神力量，劉恕再次請假來北京陪伴她。他給女兒做飯，耐心聽她傾訴，給女兒指點迷津和困惑。他要求劉詩雯打好每一板球，打好每一個球，將接下來的世乒賽當作自己最后一次參加世界大賽的機會。就在這時，劉國梁以總指揮的身份回歸國乒隊，馬琳重新接管了劉詩雯。劉恕協(xié)助教練組，全方位打造女兒。劉詩雯不僅技術男子化，而且內(nèi)心變得堅定而強大。

2019年4月21日，第55屆世乒賽單項賽在匈牙利首都布達佩斯拉開戰(zhàn)幕。劉詩雯先是與許昕合作，勇奪混雙金牌。接下來的女單半決賽、決賽，她先后擊敗丁寧、陳夢，并打出了兩個罕見的11：0的比分。6次參加世乒賽，劉詩雯終于破繭成蝶女單封后。獲勝的那一刻，她蹲在地上哭成了淚人兒。在匈牙利陪伴女兒的劉恕也淚流滿面，只有他知道，女兒為了這一天，遭受了多少磨難與煎熬！

頒獎結束，劉詩雯將金牌掛在父親脖子上，感激地說：“爸，謝謝你！沒有你的幫助與鼓勵，我不可能走到今天，這枚金牌背后凝聚著你的心血。”劉恕笑中帶淚，說：“榮譽已成歷史，爸希望你再接再厲，爭取出現(xiàn)在東京奧運賽場。還有，在不影響訓練的前提下，我希望你擁有自己的感情歸屬?！眲⒃婗┫蚋赣H保證：“你的這兩個心愿，我都會幫你實現(xiàn)?！眲⑺÷犃耍瑑?nèi)心感到無比欣慰……

〔編輯：馮士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