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云田
我寫得了他嗎?
六十多年的編輯生涯,在遼寧文學界早已是桃李滿園的園丁;閑暇勤于筆耕,著書、編書之多令人驚嘆;學富五車,德高望重。以我的不才之筆來寫他,確乎不自量力了??晌疫€是愿寫寫這位讓自己從心底景仰的人,哪怕寫出他的功德于萬一。他,就是在省內外文壇享有盛名的路地老師,人們都由衷地尊他路老。
一
小小的傅家堡,藏在遼寧省岫巖滿族自治縣洋河鄉的大山里,是路老生于斯長于斯的故鄉。路老原名傅云生,滿族,祖姓富察氏,隸屬正黃旗。故鄉的土地雖然貧瘠,那里卻深扎著傳統文化血脈的根。受粗通文墨的祖父影響,路老少小就喜歡聽滿族民間故事和大鼓藝人演唱的古書段子。尤其“人心不足蛇吞相(宰相)”、《不見黃河心不死》等故事和《薛剛反唐》一類的段子,讓他深深迷戀,對“楊貴妃梨花樹下香魂散”等許多唱詞,也是熟記在心。上學后酷愛讀課外書,小小年紀就先后讀完了《封神演義》《小八義》等古代小說和偽滿時期的一些刊物。每逢春節,在外省當鐵路工人的老叔都要給他帶些刊物回來,其中《麒麟》等新文藝刊物更引發了他的閱讀興趣,一本《福爾摩斯探案》讓他愛不釋手,為節省燈油,傍晚坐在碾盤上直讀到月上柳梢。他秉承祖父“耕讀傳家”的理念,在上學和幫助家里做農活的間隙,還將祖父珍藏在舊木箱里的一些唱本和筆記小說悉數讀完。祖父寫得一手好字,縣城“福源昌”等商號的牌匾都出自他的手筆。每至臘月底,是祖父最忙碌的時候。村里家家拿著大紅紙登門求祖父寫春聯,路老就幫著裁紙、研墨,一面耳濡目染地跟祖父習練書法,也學著寫春聯。祖父忙不過來時,就讓他幫著寫上幾副。路老還試著把祖父對他啟蒙第一課“三春花柳三秋月,半日漁樵半夜書”的詩句,寫成了一副副春聯,貼在自家和一戶戶鄰居的大門上,給鄉間的春節增添了幾許文化氣息。由此,路老記住了祖父本子上的許多春聯,而且自成一本,常常吟誦,潛移默化地得其滋養。
路老讀小學時,受到有強烈愛國心的王姓老師的指教和影響,跟他學唱的第一首歌是《蘇武牧羊》,歌詞的內涵深深打動著他,蘇武寧愿放羊十九年也不肯向匈奴屈服的愛國精神,更在他心里鐫刻下牢牢的印記。他還跟王老師學唱歌曲《春來百花開》,那優美的詞曲使他深深陶醉在爛漫、美好的春色里。直到老年懷舊時,他還常常沉醉地放歌一回:“春深如海,春色如黛,春水綠如帶,白云快飛開……”每唱,精神必受到振奮,更加眷戀故鄉的一草一木。故鄉,文化的因子無處不在,正是這些后來被路老本人稱為“瘦文化”的“古書段子、民間唱曲和春聯”等,在他少年的心田里播下了文化的種子,引他在吸吮傳統文化的汁液中孕育了詩情,從而把自己的一生交給了鐘情的文學事業。
迷上寫作,是在路老念高中時。初出茅廬的他,就把詩歌、小說和散文寫上了《工人報》(《沈陽日報》前身)。那字里行間,無不留下了故鄉文化對他熏陶的影子。
二
自1947年投身革命幾年后,路老便與文學編輯結下了不解之緣。從《遼寧文藝》《文學青年》《鴨綠江》編輯而至《杜鵑》《滿族文學》主編,大半生全身心地投入到文學編輯事業中,干得有聲有色,碩果累累。遼寧省作家協會1980年3月召開第三次代表大會,他是受大會表揚的四個編輯之一;1987年中國作家協會授予他“文學編輯榮譽證書”,同年丹東市人民政府授予他“園丁獎”;2005年,遼寧省作家協會授予他首屆優秀會員“勤耕獎”。
一個人的成長,與其曾經所處過的環境和走過的道路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系。早在國民黨統治時期,路老痛恨國民政府的腐敗和黑暗,毅然參加了我黨地下組織,曾幾度置生死于不顧為我黨傳送情報;在東北文教隊工作期間,為宣傳民眾迎接解放,曾熱血沸騰地參加各項文藝演出;尤其是在抗美援朝戰場上,他作為“志愿軍后方勤務司令部一分部”有些名聲的“路參謀”,為保證部隊的后勤供應和前方急需物資的運送,一次次經受了血與火、生與死的考驗。正是革命大熔爐火熱的戰斗歲月,為他“三觀”的樹立打下了堅實的基礎,使他成為一個為事業奮不顧身的人。
志存高遠的路老深知,要勝任刊物編輯工作,僅有這些還是遠遠不夠的。從干上編輯工作伊始,他就給自己制定了十年讀書計劃,利用業余時間系統學習、掌握各類文學知識。他先后讀了我國各朝代的主要文學作品及文論;西歐文藝復興時期代表作;法國、俄國作家的作品;馬恩列斯毛論文藝、外國的《文藝對話集》《歌德談話錄》;建國后許多中外詩集、詩論、短篇小說集以及新時期的文學理論。讀書使他眼界大開,學識日漸豐厚,并在實踐中不斷探索文學的藝術規律,成為編輯各類稿件的“多面手”。在省刊工作期間,詩歌編輯只有他一人,在完成自己的工作之余,見小說組、評論組忙不過來時,他就常常主動去“頂崗”。1958年,路老從大量來稿中慧眼識珠,親手選編發稿的小說《一幅畫》,被文學巨匠茅盾先生看中,收入由他主編的《全國青年作家短篇小說選》中,更可喜的是茅公還親自給加了評點。自己的編輯能力得到高水準的首肯和印證,更加堅定了路老終生當個好編輯的信念和決心。
擔任《滿族文學》主編后,路老深感一個主編的思想、政策、理論水平和膽識,往往會決定辦刊的方向。1979年,當文學還沒有完全從脫離生活和實際的桎梏中掙脫出來時,他就勇敢地打破常規,在省內率先辦起了業余作者讀書創作班,選取古今中外名著集體閱讀,而且頗有膽識地提出“請現實主義回來”“根據生活體驗結構故事”等文學主張(《遼寧日報》給予報道),收到良好的效果。創作班結束不久,我市便有批判紅衛兵“打砸搶”的《媽媽石》、批判學大寨中“浮夸風”的《無言論》,批判黨內不正之風的《橋》等短篇小說相繼問世。這些作品對極左思潮的強烈批判意識,在那個“乍暖還寒”的文學藝術天地里,無疑是大膽而超前的。當全國許多讀者還沉湎于“傷痕文學”的悲傷氣氛中時,路老又有意識地在1981年3月選發了描寫先進工人形象的短篇小說《裝卸工和紅衣女郎》,并配以評論,呼喚作品應給讀者以振奮人心的力量,成為時代的號角。他還頻頻組織作者下基層,采寫具有時代風采的報告文學和詩報告,在刊物上連發特輯。超前的主編意識,使他為刊物在時代的風浪中穩穩掌著舵,保證了始終沿著正確的航向前行。
為加強編輯部的力量,路老求賢若渴,知難而進,想方設法爭取把人才吸收進來。他提出并向市委宣傳部打報告,并親身與多方溝通、協調,一直找到市委書記和政府有關部門主要領導,終于將張濤、張素娥由農村調入編輯部工作;又幾經周折,將作家王中和、評論家包泉萬分別從岫巖滿族自治縣文化館和鳳城市教育部門調入,使編輯部成為文學人才薈萃之地。事實證明,正是這些人才的加入,對于凝聚、壯大丹東的創作力量,提升創作質量和層次,繁榮我市新時期的文學創作,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為了提高編輯人員素質和專業水平,路老注重走“教學相長,編輯相長”的路子,鼓勵他們既編且“創”,在勝任編輯工作的同時也當作家。他還常常同編輯人員一起研究作品的結構和寫法,幫助出點子,力促其成功。當年王中和在寫短篇小說《黑蝴蝶》時,路老便與他一起把原來的結構推翻,另起爐灶,發表后被《當代滿族小說選》收入。路老還注重傾聽編輯人員對生活的感受,善于抓住他們的思想“火花”,引導成篇。當他聽著賀業安講起女兒在端午節拉露水一事時,興奮地說“這是篇很不錯的散文”,鼓勵他寫出來,并協助研究結構,賀業安的散文《露珠》由此而生。在省《文學少年》發表后,很快被省內外和國家級報刊轉載,榮獲省內當年唯一的一篇優秀散文獎,并被選入《中國年編》。編輯部內,以獲1985年遼寧省政府文藝獎的《斗牛人》、獲第三屆《青年文學》獎的《滾單鼓的老人》等短篇小說以及獲“遼寧省首屆曹雪芹長篇小說獎”、第四屆東北文學長篇小說一等獎的《窯地》步入全國文壇的著名作家張濤,曾在《路地老師》一文中深情地寫道:“而對于我個人的作品,他不僅常是第一個讀者,而有的在醞釀中,就不止一次地提出意見。而他的意見,又常常是很關鍵的。”
路老的遠見卓識和不凡的胸襟,使《滿族文學》逐步形成了一個“重思想、重藝術、重探索、重韻味”的有統一審美標準的,人人能寫作品和評論,工作中又能獨當一面的群體。尤為值得高興的是,這一切又在主編一茬茬更換的編輯部里薪火相傳,為丹東的文學事業發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三
“要對作者有感情,望其成長。”這是路老曾當眾說過的掏心窩子的話,更成為他多年來用滿腔心血奮力踐行的諾言。丹東得路地,是丹東文學事業的幸運;作者得路地老師,更是何等的福氣。
路老把“有感情”,實實在在地體現在對作者一以貫之的滿腔熱忱和不遺余力地“培養”二字上,他視培養作者重于自己的創作,用幾十年的心血扶持起一茬茬文學新秀。具體點說,就體現在他與熟悉的或未曾謀面的作者的一次次談稿件修改事宜的書信里,體現在他與來訪作者的一次次促膝交談中,體現在他常常廢寢忘食地為作者潤色的字里行間,體現在他把自己的生活體驗和靈感毫無保留地注入到作者的作品中去……他像一團熾烈的火焰,虔心竭力地為作者燭照前行的腳步,甘于為別人做嫁衣,其間多少往事,讓許多作者一生銘記難忘。
老一點的作者還會記得,路老在編輯部擔綱之初,丹東尚未開始營造作者群。他戴著老花鏡,每日認真閱讀大量來稿,一旦發現有培養價值的“苗子”便如獲至寶,采用多種形式著力培養,漸漸營造起濃厚的創作氛圍。首先,他以刊物《杜鵑》為依托,很快組建起相對穩定的文學沙龍,組織選拔的“苗子”經常開展活動。他熱心為作者聯系場地,讓作者讀自己的作品,大家共同討論修改意見,互相撞擊思想的火花;還圍繞創作中出現的問題,請編輯部的其他老師有針對性地介紹自己的創作經驗和體會,講解名著中一些相關的經典情節、細節和技法,為這些“苗子”開發創作潛能,提高創作能力起了不可小覷的作用。后來本地區一批中堅力量作家,都得益過小說沙龍的栽培。
路老還采用舉辦筆會、創作班、講習所和召開研討會等諸多形式,組織作者結合創作實踐,深入探討諸如主題、人物、結構、構思、情節、細節、描寫等寫作基本知識和創作技巧,為作者在藝術上鋪墊扎實的成長之路。1981年的大孤山廟宇筆會,當數其中舉辦較早的一次。多年后,作家戊子對這次筆會仍記憶猶新,在他的散文《風骨》中有這樣的記敘:“約一個月的光景,路老作為主編的幾次授課和對初學寫作者的殷殷教誨,真使我記憶猶新……他說,作為文人,一是寫作不可圖解政治和政策,不可追風趕潮,否則,將是你文學藝術上的顆粒無收;二是要追求帶有普遍意義的東西,不能污人眼目,要有至善至美,凈化心靈,啟迪人生,生命羽化了的境界;三是一定要提高閱讀和欣賞能力,讀那些與自己的心靈可以契合相印,煥發激情的東西,注重讀名著原作,正本清源,考察源頭。書讀多了,才會有堅實的文學功底。”我之所以引用了作者長長的一段話,是想藉此證明,經了如此漫長時光的磨礪和實踐的檢驗,這些話依然在打動著我們,依然是入情在理合乎藝術規律的文學主張和忠告。多年間,有誰記得清,路老類似這樣深刻的教誨,有過多少次諄諄響起在作者的耳邊。那是他在崎嶇文學路上跋涉的心血結晶,句句像春風化雨滋潤著饑渴的文學青苗,催生著年青一代的文學夢,使他們不斷迸發出創作激情,數十年如一日地在文學田園上耕耘著,收獲著。其中的佼佼者于德才,獲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的《焦大輪子》;林和平以獲1987年《小說選刊》優秀作品獎的短篇小說《臘月》、獲第四屆《小說月報》百花獎和東北三省文學獎的短篇小說《鄉長》;王金力以被《小說月報》轉載的《發生在春天里》的短篇小說、被《中篇小說選刊》選載的《黃豆芽、綠豆芽》等先后涉足全國文壇。據悉,他們的處女作也都是經了路老之手發出的,他們的一些作品,也大都是經過路老的參與指導而問世的。王金力、林和平在給路老的信中說,寫信時“流著眼淚”,不勝感激路地老師對他們的培養之恩。詩人顧芳還由路老聯系進入遼大中文系進修二年,并成為《朦朧詩選》的四編者之一。為給業余作者加油鼓勁,路老還在1996年編輯出版了《丹東作家叢書》,由他撰寫的序言通篇躍動著對作者一顆赤誠的提挈之心,那謀深思遠的勸學,飽含激情的鼓勵,對創作整體寄予的深切期望,豈不是向丹東的作者群吹響了向文學進軍的“集結號”,召喚著文學創作在丹東大地上的奮起?
離休后的路老無意享清福,為培養作者依然默默地奉獻著。他像一塊磁鐵,身邊總是吸引著許多作者。他經常提供場所,熱心為作者看稿“號脈”。他恰切有力的指導,為作品畫龍點睛者有之,點石成金者有之,起死回生者亦有之,讓作者在探及創作奧妙中提升著文學素養。漸而漸之,他的家也成了作者登門求教的“課堂”。斗室之內,主客對坐,幾縷茶香,靜聽路老指點迷津。我,也是其中一個呢。記得那次,我在他家品著路老的夫人烹的茶,聽著路老對我前幾日送給他的短篇小說《知青舊事》一稿的意見。我驚訝這位年近古稀的老人,對我這篇上萬字的拙作竟看得那般仔細,記得那么牢,其中的情節、細節張口便可直陳優劣。尤其對其中《打狗》一篇,他根據生活提出了給知青“并點”(幾個知青點并在一起)的點子,給后文埋下了懸念和沖突的伏筆,使全篇增添了藝術張力,令我驚贊不已。這篇小說得以順利發表,仰承的是路老指教之功。那天,路老還結合我的作品談到“文學不能迎合粗俗,高雅與文學相伴”等一些真知灼見,讓我在文學正被時弊污染的年月,呼吸到清新空氣一樣感到異常振奮。
或許,至今還有人會記起這樣一件軼聞舊事。是在丹東文學藝術的土壤剛剛“解凍”之時,文革遺風尚存。我市一名年輕作者發表的短篇小說《底蘊》,因暗含老干部跟不上形勢,應及時退出領導崗位的意思,從而觸碰了某些人的神經,以致放話欲追究。路老聞訊挺身而出據理力爭,才使這位作者幸免于被問責的后果。據相關知情者透露,其時丹東因作品獲咎者非止一例,皆憑仗路老以其磊落的人品和威望從中斡旋而得以了之。
哦,我明白了,路老一生所獲文學獎多矣,為什么他最看重的是“園丁獎”,這個“獎”更凝聚著他對作者全部的愛!正是路老的善于發現、團結、愛護、培養作者,才使丹東大大加快形成了一支頗有實力和影響的作家群體。著名評論家李作祥在《丹東文學風景素描》一文中指出:“丹東已經崛起,居于全省文壇的顯要位置”。而為建造起這道“風景”,路老委實有著篳路藍縷之功,他堪稱是新時期丹東文學的開拓者。
四
路老,還是個出色的文學社會活動家。但凡對發展文學事業有益的事,不管辦起來有多難,他都義不容辭地扛在肩上,為之奔走呼號,疏通關節,“勞心”且“勞力”而不足惜,成就的一件件業績無不令人刮目相看。
先說事關丹東文學事業的一件大事——改刊吧。起因是由路老率省內各市之先創辦的文學期刊《杜鵑》,正當向全國發行量高達兩萬冊時,國家有關部門出臺新規定:全國市級刊物一律限省內發行,但少數民族刊物除外。對此,省委宣傳部領導提出,《杜鵑》如能改刊成《滿族文學》應例外。為了改刊成功,爭得本刊繼續向全國發行的權利,路老踏上了艱辛的奔波之路。在一次次向市委、省委宣傳部門打報告之后,他又先后六次赴沈陽向省委宣傳部領導請示、溝通,特別是與省民委領導就改刊后由其部門主辦事宜反復磋商。幾經周折達成共識后,他又馬不停蹄三進北京,托人引見,叩訪滿族書法家啟功先生府邸,求其為《滿族文學》題寫刊名;并又先后叩訪愛新覺羅·溥杰、端木蕻良、胡絜青、舒群等名家府邸,求其一一為本刊題了詞,成了丹東文學界的盛事。
辦理改刊過程說起來簡單,實則運作的每一步都很不易。從市到省與牽涉的部門疏通中極盡周折,事無巨細都要路老不停地往返其間親力親為,其時間之長、程序之繁、顛簸之累、寒暑之苦,讓已近離休年齡的路老備嘗艱辛。一次到沈陽正下大雪,市內交通中斷。為了不影響辦事,他一路趟雪連跐帶滑地趕到省民委。當省民委領導看到他像個雪人似的出現在大門口時,感動地親自為他拍打身上的雪花。1986年3月,當改刊后的《滿族文學》終于被批準作為省級刊物向國內外發行,丹東文學界為之奔走相告時,有多少人不僅在嘴上,更是在心里感念地道一聲:路老,你有功啊!
作為滿族作家、詩人,路老深愛著自己的民族,賦閑后不僅為滿族名家編纂立說,還一次次發起和組織了省市及全國性的滿族作家大型活動,為發展滿族文學事業功不可沒。
十幾年間,他先后主編出版了《滿族詩人詩選》《舒群紀念文集》(與華舒合作)《現代滿族英烈傳》(與孫輯六合作)《現代滿族書畫家傳略》(與于岱巖合作)《現代滿族作家論》。這些書籍,除了藝術價值之外,還有著較高的史料、資料價值,填補了我國滿族系列叢書的空白,受到國內滿學家的好評。
更值得一提的是,路老積極張羅創辦了滿族文學基金會,與他人合力成立了遼寧省滿族文學會、丹東滿族聯誼會。年已古稀的他,還多次奔走于丹東、北京之間,與一些熱衷于滿族文學發展的文友聯手,共同發起并組織了全國第一屆、第二屆“滿族文學獎”的評比暨頒獎活動,贏得了國內滿族才俊、名家的贊許,也引起了海內外媒體的矚目。
為此,路老在幕后做著大量繁瑣的事情,其中操勞的甘苦,難為局外人所知。而同他一起參與活動籌備的北京滿族作家關紀新對此心有戚戚焉,曾撰文寫道:“路地好不容易籌集到幾個錢,準備作為費用,不敢亂花一文。他到北京后,邀我坐在馬路牙子上,敲定了評獎方案。有誰能想到,這樣一個全國注目的滿族文學大獎,它的第一次預備會竟是這樣召開的。”讀著親歷者感受至深的文字,我們焉能不為之動情生感?
路老做的這些都是無償的奉獻。路老無愧于文學事業,無愧于他的民族。
五
作為作家的路老,心里始終涌動著創作激情。在做好編輯當好園丁之余,他遠離世俗的喧囂,潛心躬耕文學田園。新時期的十年,他被文革遏制的創作欲望得以噴發,小說、散文、戲劇、曲藝、評論以及編輯手冊樣樣命筆,其創作數量,遠超前三十年創作的總和。其間和之后,先后出版了散文集《木舟柳笛》、詩文集《路地散傳》和《一個滿族家庭的變遷》等專著,編輯出版了《丹東文學創作評論集》和省內外名家對他的詩評以及文友的紀念文章《文友情長》。
一顆不泯的詩心,使他的詩歌更是噴涌迭出,數量居其它創作之首。在形式和內容上,他的詩歌著意獨辟蹊徑,既不重復別人也不重復自己,用心積蓄著思索的精華,用筆傾吐著心靈的珠璣,打動了無數讀者的心,也獲得了省內外眾多詩家的好評。除了在報刊上陸續發表外,還相繼出版了詩集《綠紗窗》《淡淡的紫霧》《鵝黃的柳絮》及近體詩集《人生拾趣》;其中《淡淡的紫霧》榮獲全國第四屆少數民族文學創作獎。
路老八十多高齡詩興不衰,創作激情不輸當年。家住鴨綠江邊的他,喜愛與江為伴,情系一江水,從江水多姿多彩的風貌中感悟著世情百態,猶如行吟于江岸的歌者,以江為鏡,以情寓詩,寫下了五百余首吟誦鴨綠江的詩作,并接連出版了詩集《鴨綠江吟》《續鴨綠江吟》。他以對這條大江明睿、獨到的洞察,以江喻人明理,言人之所未言,令讀者在他筆下以大江折射的大千世界中,感悟到詩人的人格、情操和人生追求,并以構思新巧,內涵深邃和深厚的藝術功力引起遼寧詩壇的關注和稱贊。
對路老詩歌的藝術個性,讀者自會見仁見智。但我深知,詩如其人,人品決定詩品。正直的人格,使路老崇尚直面人生,面對真善美,他常常飽含激動的淚水;而對邪惡的丑類,又必憤然而鞭撻。詩之于他純然是心跡的展露,簡約中融匯深刻的哲理,恬淡中閃爍思索的光焰,深沉中昂揚著剛正的風骨。對世間的多少感懷、好惡、歡憂和希冀,都化在了他的一首首詩行里,和著新時代跳動的節律,讓我們的心靈一次次受到震動和啟迪。
行文至此,驀然想起路老的長子路綿在為父親九十誕辰而作的《父親與書》中說:“您秉燭在前,我們承光于后,沿著這座書籍之橋,傳遞不息的薪火”。誠哉斯言!傳遞這薪火的,又何止是路老的兒孫,還有我們一茬茬曾受教于路老的文學晚輩,將沿著路老用一生讀過的浩瀚書籍架起的這座“書籍之橋”繼續前行,努力學著他那樣“咀嚼著先賢培育的桑葉,于是吐出清亮如絲般的詩歌”(路綿語),一如“火傳也,不知其盡”!
編后記
路地,《滿族文學》雜志創刊人、前主編。編審。生于1928年8月20日,因病于2018年8月29日逝世,享年91歲。路地先生逝世一周年前夕,特發此文,以示我們的懷念。
〔責任編輯? 宋長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