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時間:這時快，那時慢

梁霜

“在 那座陰雨的小城里，我從未忘記你。成都，帶不走的，只有你。”這是趙雷一個人的《成都》，卻引起了千千萬萬在這片土地上生活過的人們的共鳴。

古往今來，不乏知名城市隨著歷史變遷而沉寂，然而成都仿佛有奇妙的磁場，多元文化總能在此間融合。在這里，龍門陣要慢慢講，麻將要慢慢搓，擼不完的串串兒和喝不完的酒訴說著慢悠悠的人情味兒;也是在這里，一路向南的天府大道飛速延伸，“國內(nèi)第三個雙機場城市”即將照進現(xiàn)實，行色匆匆的職場人不得不跟上腳步，在車水馬龍間向前狂奔。從往昔的“中國第四城”到如今的“新一線榜首”，在包容與創(chuàng)新中，這座張弛有道的都城散發(fā)千年魅力的同時，也正在塑造著讓人驚艷的新氣質(zhì)。

散漫不慢是成都

長久以來，成都人搖著扇子品著茶，看起來總是與世無爭，作家何小竹用兩個字——“不慌”來概括成都氣質(zhì)。

成都的氣質(zhì)是散漫的，它的慢，藏在大街小巷的茶館里，也藏在遍布城市的書店中。在這里，幾乎在每個大型商場內(nèi)都能找到一家或幾家高顏值書店，同時也不缺乏那些置身于巷子深處的古舊書屋。書香不懼巷子深，愛讀書的成都人共同呵護和打造了這座城市的書香氣韻。如今，到成都高顏值的獨立書店里坐一下午，晚上再到酒吧里呼朋喚友，喝酒聽歌，是不少成都人的玩法。

因為這種悠閑散漫的生活態(tài)度，成都人有時會招致非議，但是換個角度看，“只有慢下來，才能專注和高效，慢，其實是快。”每日清晨到園中畫室研習小楷和國畫，抄寫古代園林著作，是四川大學客座教授霍曉多年以來的習慣。結果一不留神，就寫了一百多萬字的書法作品。

霍曉是土生土長的“老成都”，四十歲那年，覺得掙錢不是人生的終極目標，沒帶半點兒猶豫，回頭就在成都租了一處約50畝的土地造園。在他的記憶里，成都是悠閑散漫的，那是童年時光里青磚黛瓦的老院壩的氣質(zhì)。如今，他把這一段回憶找回來了。在永康大道幽深處，靜靜坐落著霍曉耗時十年打造的私家園林。步入其間，石拱橋橫臥清波，不時閃現(xiàn)鳥聲雀影，起承轉合間層層疊疊的園林畫卷映入眼簾，時間仿佛也慢了節(jié)奏。霍曉說，“在我這兒，心浮氣躁是不行的，你得慢下來，才能品味到生活里隱藏的樂趣。”

在成都生活二十多年的作家蔣林是《看熊貓》雜志主編，每天的工作就是看大熊貓、研究大熊貓、寫大熊貓。“成都是散漫的，借詩人翟永明的話講，成都是用一座城市的‘慢，來對抗全世界的‘快。”蔣林告訴記者，“但成都有散漫的底氣。幾千年來成都從未改名，只這一點，就足夠迷人了。”今年3月，蔣林的作品《熊貓明歷險記》得到中央電視臺科教頻道《讀書》欄目推薦，引起不少讀者關注。今年剛好也是大熊貓科學發(fā)現(xiàn)150周年紀念，他說，這是自己為這個特殊年份送上的禮物——“生活不會虧待用心的人，慢一點兒，又何妨？”

成都腔調(diào)

“在成都，時尚力和古文化交融碰撞，并不會生出違和。”霍曉說，許多城市會面臨“鋼筋森林”的困局，成都則不然。“你看崇德里，全是舊磚、舊瓦、舊梁，卻配了全部德國、意大利風格的家具設計，你會覺得奇怪嗎？不會。”

磚木難久，但景以畫存。在園林內(nèi)的美術館，錯落有致地陳列著霍曉推出的系列文創(chuàng)作品。“園林終究會改變，唯文化可以傳承與創(chuàng)新。”霍曉說，成都人很包容，對于創(chuàng)新，他們從來都很歡迎。

回望歷史，成都的“兼容并包”并非無跡可尋。早在清初，“湖廣填四川”的移民潮踏上了漫漫遷徙路，他們“忍瘴氣、酷陽、凍餒、寒夜之困苦，又不得不負翻山越嶺之勞累”，歷經(jīng)磨難，為四川文化注入了源源不斷的新鮮血液，也造就了成都“五方雜處”的人口結構和兼收并蓄的廣闊胸襟。

重生的四川宛如“鳳凰涅磐”，流傳至今的川劇、川菜，都是四川以強大的包容精神接納來自各地的文化輸入，兼收并蓄的結果。去年，成都市川劇研究院副院長陳巧茹亮相2018年成都春晚，為觀眾帶來了一場視聽盛宴。她說，“川劇的性格就像成都人，包容，豁達，樂觀，幽默。”數(shù)百年間，川劇逐步融合昆曲、高腔、胡琴、彈戲及燈調(diào)于一體，承中華戲曲之傳統(tǒng)，融巴蜀藝術之精華，成為了五腔兼?zhèn)洹e具一格的藝術奇葩。而五味調(diào)和的川菜，亦是古今有別。大移民浪潮帶來了五方雜處的口味差異，也帶來了烹調(diào)技藝的交流與切磋，其間引進的海椒與原有麻辣味調(diào)味品結合，引爆了川菜變革的基因。石光華在其作品《我的川菜生活》中提到，“川菜秉持中國文化人與自然和諧、平衡、統(tǒng)一的精神，在烹飪中，追求色香味形似及營養(yǎng)的融合和變化，為廚之道，亦是做人之道。”

也是因為大移民，客家文化隨遷徙而來的客家人在成都融入、生長，成為了這座城市文化的一部分。如今，在成都近郊保存得最好的客家古鎮(zhèn)——洛帶古鎮(zhèn)，青石板鋪砌的老街蜿蜒曲折，兩側木質(zhì)的吊腳樓古色古香，耳邊不時能聽到軟軟糯糯的客家話，客家文化氣息撲面而來。軟、綿、慢的成都話亦是這一時期受湖廣、江西、廣東方言影響而最終形成，它有“西南話之吳儂軟語”之稱，客氣里氤氳的情意，讓詩人余秀華都忍不住“想把臉埋在口音里醉去。”

成都永葆活力的背后，隱藏著什么基因？除了人們津津樂道的美食與宜居，流淌在這座城市血液里的東西，其實是兼收并蓄的氣度，和樂觀包容的精神，讓成都充滿了無限的成長可能。

生活慢，工作拼

2012年，臺灣女孩idun落地成都，成為《MIND》雜志的一名編輯記者。這本以成都生活美學為主題的雜志一度是引領成都文青的時尚標桿。如今，idun仍在從事與成都本土文化相關的工作，長達數(shù)年的媒體從業(yè)經(jīng)歷讓她對成都文化逐漸有了深入了解。

“今年，我們?yōu)槌啥继爬锾岢龅亩ㄎ徊呗允羌訌娭苓呂幕娜诤吓c空間延伸。”在idun看來，除了擁有奇異外形、摩天高度，深刻的文化內(nèi)涵也是地標建筑的核心要素。

成都太古里在市中心，這里擁有前沿的時尚新潮，同時也保留了明清后的老建筑，川西風格的青瓦坡屋頂與格柵配以落地玻璃幕墻，時尚與古老僅一墻之隔。在新與舊、快與慢之間，成都太古里為成都帶來了更豐富和均衡的表情。

“休閑是成都的表面，包容才是它的底色。”近些年，idun在參與建設成都城市文化的同時，也慢慢感受到成都的變化。“從成都市中心往南，過了南三環(huán)，你能明顯發(fā)覺身邊人的生活節(jié)奏在加快，傳統(tǒng)上對成都散漫、安逸的印象在這里只有一絲尚存，并不是那種‘適合走一走的成都街頭了。”idun說。

在高新區(qū)創(chuàng)新中心17樓，200平方米的免費辦公場地是成都向創(chuàng)業(yè)者楊萬昆拋來的“橄欖枝”。營收破千萬、全國KAB金獎、國家高新技術企業(yè)和成都市雛鷹種子企業(yè)稱號……這是2018年，成都紅色剪刀科技有限公司總經(jīng)理楊萬昆交出的成績尚可的答卷 。

“成都給的政策比較多，并且落實到底，不是空頭支票。”楊萬昆緩緩道來，自從2016年來成都成立公司以來，公司就不斷享受到成都給予大學生創(chuàng)業(yè)的種種扶持，包括200平方米的免費場地、應屆生的社保補貼、員工人才公寓、啟動資金扶持、知識產(chǎn)權補貼、技術資金扶持……目前，公司已經(jīng)獨立開發(fā)完成了國內(nèi)首創(chuàng)的一套完善的藏漢雙語醫(yī)療管理系統(tǒng)，幫助藏區(qū)人民也能享受到先進、便捷、人性化的醫(yī)療管理服務。

“成都的生活慢，但工作時很拼。”從事民航工作的劉宇來成都已經(jīng)三年，得益于2017年推行的人才新政，成功落戶的她算是一枚“新成都人”。由于工作涉及到機場修建，工作地經(jīng)常在偏遠地區(qū)，熱天沒空調(diào)、冷天無暖氣，為趕工期動輒熬通宵，一個項目下來，臉都被曬掉一層皮。

“工作的時候拼命工作，生活的時候愜意生活。”劉宇告訴記者，“這也算是成都包容的體現(xiàn)吧。不管是慢生活還是快節(jié)奏，你都能在這里找到自己的定位。”

自2017年成都推出蓉漂計劃以來，誠意滿滿的“人才新政12條”已為成都累計吸引大學本科及以上青年人才28.6萬余人。目前，成都人才總量已達500萬，占人口比31%。在城市競爭激烈的今天，成都“不唯地域、不求所有、不拘一格”的新人才觀就像磁鐵一樣，吸引著天下英才匯聚在這里。

有人說，“一線城市容不下肉身，三四線城市容不下靈魂”，但成都或許是個不錯的折中。在現(xiàn)代都市的生活場景中，老建筑和舊情懷的故事依然在講下去，卻從來不缺乏潮流創(chuàng)意的迸發(fā)。一點兒新、一點兒舊，快有時，慢亦有時，蓉漂們在融入成都的過程中，也在不斷為這座城市催生新活力。容顏常新、情懷依舊的成都，將在包容與創(chuàng)新中孕育和塑造城市新氣質(zh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