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斌



在粵港澳大灣區發展規劃綱要宣講會上,香港特別行政區行政長官林鄭月娥曾說,“香港在建設大灣區的角色需要從聯系人轉向更加積極的參與者、促成者和推廣者,這有利于香港參與大灣區的建設,讓全港市民都成為大灣區的受惠者。”
隨著規劃綱要的出臺,粵港澳大灣區這個涉及“一國兩制”、三個關稅區、三種貨幣,有著7000萬人口,經濟總量達到1.5萬億美元的龐大市場,迎來了相互“拆墻”、彼此深度融合的契機。
用好香港優勢
“如何學習借鑒對標國際一流灣區,是這次規劃綱要中的一大亮點。”國家發改委學術委員會原秘書長張燕生說,舊金山灣區的核心競爭力是科技創新,紐約灣區的核心競爭力是現代金融,東京灣區的核心競爭力是現代制造和現代服務。“如何通過粵港澳大灣區的合作,使得灣區在科技創新、現代金融,以及現代制造和現代服務方面進入國際一流水平,是這次規劃所要解決的一個重點問題。”
這就涉及如何發揮香港的作用。在張燕生看來,香港是目前全球經濟自由度最高的經濟體之一,營商環境排名全球第四,香港作為國際航空樞紐,其貨運效率全球第一。香港有著一流的金融,在1997年面對金融大鱷索羅斯,成功打贏了金融的“光榮之戰”。香港還擁有一流的現代教育,擁有4所世界一流大學。
“這些充分證明香港有著非常好的商業模式、管理制度和治理模式,如果能通過粵港澳大灣區,通過珠三角,甚至整個內地和港澳的合作,從而實現中國治理能力的現代化,將是粵港澳大灣區最大的價值。”張燕生認為,在從商品和要素的流動型開放,轉向規則等制度型開放方面,香港具有獨特的優勢。
過去40年,廣東通過與香港合作,成為中國內地市場化、國際化、現代化和法制化最高的地區,但在張燕生看來,此前廣東和香港的合作,還沒有真正用到香港的高增值優勢。
“而在新的40年,我們要真正用到香港的優勢,通過香港與內地的合作來推動中國發展的新階段。”張燕生表示,在規劃綱要中,經常可以看到一個詞,“鞏固提升”,鞏固和提升國際金融、航運、貿易中心和國際航空樞紐地位,鞏固提升香港國際航運中心地位,鞏固提升香港國際航空樞紐地位,鞏固提升香港作為國際高端會議展覽及采購中心的地位。
“也就是說,在香港的優勢領域,規劃綱要將其放在一個重點位置上,而將廣州、深圳放在一個配合的角色。從這個角度來講,國家終于認識到要用好香港這一點。”張燕生認為,未來40年,中國應該更多地用好香港優勢,以700萬人口的香港,帶動7000萬人口的大灣區,從而輻射撬動有著14億人口的中國內地實現國際化、現代化和法制化。
極點帶動,軸帶支撐
粵港澳大灣區包括香港特別行政區、澳門特別行政區和“珠三角九市”——廣東省廣州市、深圳市、珠海市、佛山市、惠州市、東莞市、中山市、江門市、肇慶市。
實際上,目前大灣區內部發展差距依然較大,協同性、包容性有待加強,部分地區和領域還存在同質化競爭和資源錯配現象。香港經濟增長缺乏持續穩固支撐,澳門經濟結構相對單一、發展資源有限,珠三角九市市場經濟體制有待完善。區域發展空間面臨瓶頸制約,資源能源約束趨緊,生態環境壓力日益增大,人口紅利逐步減退。
“因此,在定位的時候,要考慮各城市的現實性、前瞻性和繼承性。”粵港澳大灣區發展戰略研究課題組副組長、中國國際經濟交流中心產業規劃部部長王福強說,也正因為如此,在規劃綱要中,只對四個中心城市予以定位,對于其他各節點城市,只是從總體上指出了一個方向,并沒有強制要求珠江東岸一定是以電子信息產業為主,珠江西岸一定是先進裝備制造業為主,“規劃綱要”中作出這樣的安排也是考慮與廣東省現有的產業規劃進行銜接。
在“規劃綱要”中,香港、澳門、廣州、深圳被定位為中心城市,“作為區域發展的核心引擎,繼續發揮比較優勢做優做強,增強對周邊區域發展的輻射帶動作用”。
對香港的定位是,鞏固和提升國際金融、航運、貿易中心和國際航空樞紐地位,強化全球離岸人民幣業務樞紐地位、國際資產管理中心及風險管理中心功能,推動金融、商貿、物流、專業服務等向高端高增值方向發展,大力發展創新及科技事業,培育新興產業,建設亞太區國際法律及爭議解決服務中心,打造更具競爭力的國際大都會。
而對于廣東兩個中心城市廣州和深圳而言,分別被定位為國際大都市和具有世界影響力的創新創意之都,也與兩個城市經濟發展的特點和重點息息相關。
四個中心城市確定后,規劃通過三個極點,將七個節點城市帶動起來。張燕生認為,三個極點實際上是粵港澳大灣區的三個都市圈,一是港深加上惠州、東莞形成的都市圈,主要面向珠三角東岸,更多的是發揮好香港的金融優勢,香港的國際化、法制化、現代化的優勢和深圳的創新優勢,輻射帶動像東莞、惠州這些地區,在新一代電子信息技術等領域,形成一個具有世界影響力的產業集群;二是廣佛加上肇慶形成的都市圈,集合廣州的商貿,佛山的制造,肇慶的宜居優勢,共同構筑這個地區成為國際商貿中心,成為綜合交通樞紐,成為科技教育文化中心,而廣佛肇與港澳的合作,決定珠三角西岸形成重要的裝備制造業產業帶;三是澳珠帶動中山、江門形成的都市圈,主要立足于綠色發展、旅游休閑、文化創意,以及制造業和服務業的深度融合發展。
協同合作是規劃的核心
在王福強看來,《規劃綱要》是一個跨越制度的規劃,是首次由國家規范性文件進行兩種制度的規劃,也是首次將港澳放進規劃之中。此前,在“十五”“十一五”的規劃中,都只是有一段涉及港澳內容。在“十二五”“十三五”的時候,將港澳做成專門的一章。而這次是將港澳統一放在規劃方案的規劃范圍內,體現了中央深入推動港澳融合發展大局的導向。
“要解決單一城市單元所不能解決的問題,比如污染共防、環境共治、產業協作等,必須各方協商合作,攜手共贏。”王福強說。
在合作發展的主題之下,創新發展是粵港澳大灣區的主線。中共中央總書記、國家主席習近平曾說過,建設大灣區的關鍵在于創新。在王福強看來,創新不光是傳統理解層面的科技創新,更重要的是制度創新。“一個是代表國際先進規則的港澳自由市場制度體系,一個是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經濟制度,兩種制度各有優劣,如何發揮兩種制度的優勢,形成集合兩種制度優勢的一個大灣區治理規則,這是創新的主線。”
在規劃綱要中,首要的合作就是建設國際科技創新中心。王福強認為,粵港澳大灣區的國際科技創新中心和北京、上海的科創中心不同,北京的科創中心更加重視原始創新,因為有大院大所,有很好的國家級科創資源。上海的科創中心則更加重視國際影響力,發揮上海的影響力,整合國際國內的創新資源,提升科創能力。
粵港澳大灣區的科創中心則定位為協同創新,重點就要利用好港澳的創新資源,整合國際的產業資源,因此,除了地域的協同以外,還有創新鏈條的協同。比如廣州在基礎研究領域有一定的優勢,深圳在創新鏈的前端和后端都有一定的優勢,因此可以對相關科創成果進行轉化。
“僅從科技創新而言,粵港澳大灣區的發展也是不平衡的,但即使深圳有如此高的研發強度,依然沒有一所世界一流大學,而香港有四所。”張燕生說。
對此,香港科技大學校長史維深有感觸,他向記者介紹,香港受限于地域、歷史等因素,經濟形態比較單一,大灣區的建設可以讓香港的創新創業在更豐富健康的形態下發展,有助于科技初創企業的成長。
“香港在法律、知識產權保護、國際金融方面的優勢有目共睹,但目前香港大部分的科研主要集中于各大專院校,而中游的技術轉移及下游的工業創新仍比較緩慢,政府除了要在中下游加大資源投放,也需要更加積極與工商界對接,形成一個完整的科創生態鏈。”史維表示。
科創如此,金融也是如此,在廣東,間接金融比較強,而直接金融比較弱,香港則強在直接金融。此外,從產業來看,香港現代服務業雖發達,但制造業空心化,澳門則是產業結構單一,隨著周邊其他國家博彩業的逐漸放開,勢必會遭到巨大沖擊。而珠三角九市則發展不平衡,處于不同階段,有的在工業化后期,有的在創新經濟發展階段,有的在服務經濟階段,形成了一定梯隊。
從現代產業體系來說,就會形成一種相互支撐、相互協作的局面,比如香港的現代服務業必須依托內地的制造業基礎,才能發揮其優勢。而內地的制造業要轉型升級,占領更廣闊的市場,也要走出去,需要更高的平臺。
因此,“無論從粵港澳大灣區的四個中心城市來看,還是七個節點城市,彼此存在較大差異。一旦合作,就會發揮強強聯合的綜合優勢。因此,在科技創新,現代金融,現代產業體系等領域,粵港澳大灣區強強聯合以后所形成的區域發展優勢和前景非常好。”張燕生說。
由市場起主導作用
無論是粵港澳大灣區的遠景目標還是戰略定位,宜居宜業宜游都成為《規劃綱要》中的一個亮點。
因此,建設一個生態灣區、綠色園區、人文灣區、教育高地和健康園區、民生灣區,是粵港澳大灣區的一個前瞻性愿景。在一些公共服務領域,特別是醫療教育這些香港絕對領先于內地的優勢領域,是否能利用香港的教育、醫療資源,打造一個教育高地,建成一個面向國內,甚至整個東亞市場需求的世界級診療中心,推動港澳的長者到內地旅游、休閑、養老。這些,都是大灣區宜居宜業宜游的最好體現。
然而,在規劃推動過程中,內地與港澳發展模式有著巨大差異。在三地政府協同的過程中,可以借鑒港珠澳大橋建設的管理模式,從中央層面有個專責小組,協調中央各部門和港澳的關系,在地方層面,有粵港澳三地辦公室,具體執行層面有大橋管理局。在建設過程中,遇到一些需要中央跨制度協調的問題,由專責小組負責協調,日常工作由三地辦解決,具體的落實則由大橋管理局執行。
“這一方式可以用在今后規劃的推動執行上。”王福強表示,現在中央層面已經成立粵港澳大灣區建設領導小組,港澳特首被吸納到領導小組中參與中央的決策與協調,大大增加了溝通的效率。三地和珠三角九市也都成立了相應的協調機構。
“但從推進路徑上來說,更多的事情,尤其是港澳的事情,最好還是讓市場主體來做,讓行會協會來做,讓專業機構來做。”王福強說,比如,邀請專業人士參與大灣區的建設,這些專業人士,既包括律師、會計師、稅務師,也包括社會義工,共同發揮市場的力量,凝聚共識。
“粵港澳大灣區規劃已經水到渠成,建設國際一流灣區、世界級城市群和宜居宜業宜游的優質生活圈這一美好前景只需順勢而為。”張燕生認為,在這個過程中,要破除體制機制障礙,要實現三地共享共治,還需要一段較長的過程,“可能是40年,可能是50年,甚至更長。”(資料來源:《中國新聞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