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山梨

李輝英

誰沒有故鄉呢！對故鄉的留戀，或是說一些回憶，恐怕是人人少不了的。

故鄉使你留戀的地方太多了，一座山、一片叢林、一條小溪都會給你留下清切的影子。說到故鄉的特產，那就更叫你難以忘懷了，愈是久離故鄉的人，愈是不忘故鄉的特產，有時叫你想得口水直流。

但這些特產，并非都是名貴的東西，即以食品一類來說，肉包子也許就是特產之一，五香豆腐干也可以算是故鄉的一種特產，此種食物，全在地方風味的寶貴，而且可以以某種特產物品或食品傳名在外，叫別人一聽到某種物品時，就不自覺地聯想起那出產物品的地方，譬如南翔包子、南京鴨腎、福建肉松、萊陽梨等。

說到梨，故鄉也出產一種梨，因為不是種在人家園子里面而是自己生長在山上的，所以叫作山梨。這種山梨雖然不怎么出名，外人也很少知道，在當地卻是家喻戶曉的。由這種山梨的生長，可以推想到故鄉偏僻落后的情形來。若在繁華、人煙稠密的地方，那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這些山梨自由生長的，大概山梨等不到七成熟時，就被人打光了。

說起故鄉的山梨，并不像一般梨子那樣甜蜜可口，皮嫩如膏;反之，它倒是一身酸味，皮厚得像一層老布。你們也許以為很怪，這樣的山梨，有什么值得不忘的呢？我覺得故鄉的山梨特別叫我不忘的地方就是它的酸和粗厚的皮！因為它和一般的梨子迥然不同。如果讓植物學家來解釋的話，山梨的酸味和粗厚的外皮，正可以說是為保護自己才長的。因為山林之中，雜蟲甚多，如果它生得又嫩又甜，怕不待成熟早讓蟲子蛀光了。果然，山梨很少有生蟲子的。

山梨的外皮雖然粗糙異常，它的果肉卻又嫩又甜，

山梨的酸味是特別讓人難忘的。吃了酸梨后，口中酸味久久不散，因而這酸味被長久地留在記憶里。一般人對甜的感覺得之容易，忘之更快，不比酸的味道，雖不能使人愉快，卻足可叫人忘記不掉。在事務方面，我覺得也是這樣，得意的事情容易忘記，酸辛的事情倒是時常留在頭腦之中不能忘卻。

我愛故鄉的山梨，特別愛它的酸味，因為我每每以它的酸味來比擬自身的境遇。是的，我的生活永遠是在酸味中過著的，我沒有過一日屬于甜味的生活！也許，我此后的日子還要在酸味中度過。所以，故鄉的山梨更給我不能忘記的深深的印象了。

又是故鄉的山梨上市的時候了，村婦們定又一群一群地提著筐，肩著擔子，還有背著口袋的，到人家里去做交易。她們不要錢，只是換些得用的東西，像棉花、布頭、絨線一類的物品。這種交易倒與上古時代“日中市”的“以己之有，易己之無”的情形有些相像，不同的就是沒有固定的交易時間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