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高官一起賭

張嵚

嘉慶十六年（1811年）六月，有御史向嘉慶密奏：北京城里賭博成風，大小賭坊遍布，但奇特的是，其中牽頭的賭徒全是貴族高官家的轎夫，仗著“背景深厚”在賭桌上呼風喚雨。嘉慶大怒，密令大學士祿康、英和火速查辦，務必把賭窩一鍋端了。

這么一件“小事”，嘉慶的反應為何如此大？因為賭博問題是嘉慶自登基以來從沒商量的“高壓線”。

嘉慶恨賭博恨到了骨頭里。早在他做皇子時，越演越烈的賭博風氣就蔓延清朝皇室，從小耳濡目染的嘉慶對此深惡痛絕。他登基后更是大力整治，所有官員只要沾上“賭”字，大好仕途完全終結。早年深受嘉慶賞識的步軍統領明安就因給賭場當“保護傘”，被直接發配到伊犁勞改。

如今京城的賭博已火爆到“轎夫充大王”的地步，嘉慶怎能不驚不怒？奉命查辦的祿康、英和不敢怠慢，精心準備后發起突然襲擊，結果卻是涼水澆頭：除了杏花天賭場人贓并獲外，其他幾個賭場竟都提前收到風聲，賭徒跑得精光，只留滿眼空棚。

天子腳下，連幾個小小賭徒都抓不住，這傳出去臉往哪兒擱？為了交差，祿康、英和撕下臉皮硬查。賭徒能收到消息，肯定是衙門里有人通風報信，于是他們把衙門里的兵役查了個遍。一番嚴刑拷打后，終于有了重大收獲：牽頭的幾個賭徒竟是兵部尚書明亮家的轎夫，而通風報信的正是明亮家的轎夫王福。

這位“涉賭”的明亮大人，身份可不一般，他不只是兵部尚書，更是當年平定大小金川的英雄。此時他已年過八旬，如此功高老臣，竟踩進了這個坑？嘉慶也是連呼不可思議，決定親自質詢明亮。更讓他不可思議的是，明亮雖爽快認罪，但言談表情卻是滿滿不服，再往深里問，他又故意閃爍其詞。顯然，這次聚賭事件，尚書級別的明亮并非唯一“大魚”。

果然，嘉慶再度命軍機大臣傳訊明亮后，明亮終于狠咬一口，“皇上，聚賭這事不能光盯著我啊，您派去抓賭的祿康，更是一條‘大魚呢！”

擔負抓賭重任，且身為東閣大學士兼步軍統領的祿康，竟也牽涉聚賭丑聞？這不是蛇鼠一窩嗎？嘉慶認真一查，還真是！

原來，在京城聚賭的不只明亮家的轎夫，更有祿康家的轎夫徐四。從兩年前起，徐四就在京城聚賭，是京城公認的最牛氣的一家，單每天給地段官兵的“分紅”就有8000錢。雖說徐四堅稱祿康對此毫不知情，但指揮“抓賭行動”時，祿康卻大手一揮，放過徐四，只對明亮狠打，顯然“配合”得很好。

如此一來，祿康和明亮就在這番折騰加“互撕”中，先后暴露了“賭博保護傘”的不光彩角色。對這倆活寶，嘉慶的處理也相當公平：明亮被撤掉兵部尚書的職務，降為二品副都統;祿康的所有職務也被削光，降為正黃旗漢軍副都統。

接下來，嘉慶趁熱打鐵，一口氣查處了京城的13起賭案，戰果十分輝煌，卻將大清的腐敗狀況掀了蓋子：京城各級衙門的役兵及各地段的官軍，對嘉慶痛恨的賭博竟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每天只知從賭徒手里收保護費。各級高官更是懶得管，比如這次抓賭十分積極的英和，他身為左翼總兵，可各大囂張的賭場竟在他管轄的地面上扎堆，可見他多么玩忽職守。

于是，抓完賭的嘉慶也對這幫官僚連下狠手：“戰果輝煌”的英和被革職留任，內閣學士和世泰與右翼總兵本智等都被降職查辦，甚至總理政務的文淵閣大學士慶桂也被以“失察”罪論處。滿朝文武都被敲打了一遍，“官場地震”動靜極大，收獲也不少，十幾家賭場的財產全數充公，給經濟困難的大清好好補了次血。當然，問題還是沒解決。

因為這股賭博風氣源自乾隆年間起就越演越烈的腐敗，而嘉慶懲治腐敗的力度越來越小，僅靠幾次突然抓賭當然無濟于事。到了道光年間，賭博風氣已“如肥田惡草”，腐敗更是積弊重重，在恥辱的鴉片戰爭里狠狠拖了后腿，只治賭不治腐的大清自然難逃挨打的厄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