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沙灘上（二首）

阮成城

沒影了的春天

楠溪江上游一段叫溪楠岐

溪大? 水清見底

溪中有大青巖凸起? 名為三角

舢板船擺渡過去就是楓林鎮

太爺爺行醫至此

娶了翁卷翁家的二小姐

有一年春節

爸爸騎著永久自行車

后面帶著媽媽

前面三腳架上坐著我

從鹿城出發去太爺爺家拜年

這一路要走很久

先到安瀾亭碼頭

人車一起渡江到清水埠

再騎車沿山石路北上

騎到沙頭鎮時天已將晚

山路沒有燈

山竹遮蔽了星空

我打開錫制的手電筒

晃來晃去照亮前路

爸爸一邊喘著粗氣一邊自言自語

他總是含混不清的自言自語

就像自行車輪壓過砂石路

發出淅淅索索的聲響

待我大腿一邊發麻

爸爸車頭一歪拐進一條林間小路

手電筒的光晃蕩著叮叮咚咚地穿過小樹林

眼前“嚯”的開闊一片

星光點點的大溪向遠處的暗夜汩汩遷徙

石子灘邊最后一班擺渡船

漁燈搖曳

這便是溪楠岐了

星光中媽媽抱著我上了船

爸爸扛起他的永久車也上來了

竹篙一撐離岸而去

對岸楓林鎮突然鞭炮齊響

而漆黑的三角巖如溫順的巨獸

靜臥溪中

我曾多次向爸媽求證

得到的答案始終是

“沒影的事”

來到沙灘上

他是誕生于大海的一粒沙

人類的道路和他無關

他有他自身的來源

咸的海水苦的海水

從未停止生靈的創造

巨大的手將他緩緩推向岸邊

將他打磨的如同夜晚的星子

他有他自身的清白的歷史

數萬年的日落，數萬年的風

和數萬年堆積的雪

此刻他躬身坐起來

誰都不會注意到他的動作

沒有什么特別的事需要去做

更沒有什么高尚等待被證明

人類的道路與他無關

他有他自己的覺悟

那是一場看不見的雪

沁入血肉的冰塊

沿著一個一個新生詞語的邊緣鋪展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