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三首）

夏鼎銘

賣藝人或作為來源的夢

夢到了一群賣藝人

或稱之為跑江湖擺攤兒的

當戀人們在各自的閨房準備愛情

或覺出幸福或等待未遠的依靠而低頭窺探自己

他們便牽著幾條狗

影影綽綽地

走上黃昏空蕩蕩的街頭游逛

那時，我正坐在一位老婦人身邊

某路公共汽車的站頭

——吃方便面，替它想一句廣告詞

或越過老婦人的鬢角看見

一個姑娘或一匹馬在另一街道

專注地走過

——我得搬家了

但是此時

我居然看到了他們——

另有來歷的賣藝人，

走在我的來路上。

我想起故老相傳的一句話：

‘已沒有更多的黑夜

可以證實白晝曾經降臨。

但賣藝人并不來自可靠的東西。

他們的狗耳朵干凈——

他們的影子細長——

跣足走在懸空的道路

他們在推銷什么——古舊的圖牒？手相大全？

或是另一些人群偶然的焦慮

在我的來路上

他們行邁遲遲

但也有人說：那不過是灰燼

他甚至看到過他們身后的粉筐子。

而今，顧客如此稀少

似乎值得一試

但我想起這個黃昏

如此廣大的病房

賣藝人肩上同樣微薄的光明

他們難道真的另有來源？

他們的饑餓受到兩方面的懷疑

在光明里饑餓如何可能？

在黑暗里饑餓如何可能？

他們難道并不來自時間？

我身邊的老婦人上車走了

來了個小姑娘向我問路

我指了另一個方向

在我的指端，我看到我們的時間和方向

竟如此充裕

竟如此渺茫

似乎足夠我們離開。

在另一種更深的病癥里

賣藝人展開他們的渴望

當感受到黃昏的氣息

他們就牽上他們的狗

在每一條街道游蕩。

春 天

啊，我的心，走吧，我的朋友

有另一個世界，有新的貧窮

還有你——在樺樹下抱作一團

抱緊了為幸福而怒號的時間

有另一個世界，有你——

但沒有燈、雨水——竹林和雨鎖霧障的山麓

——也不會有我

不會有更遠處深深的田野

你不是在我的背后

也不是突然侵入清晨的一聲驚雷

會掩埋某處的憤怒

讓它嘎然而止，讓自己的臉頰漆黑

我也不會看到——

你低頭沉思。你不會是唯一的石頭

也不會是晚霞，為清晨的戀人

燃起一片奔騰著的毀滅

走吧，我的朋友

我眼前已黑——已是另一個季節

在我體內緩緩抽身退步

我將關上門，任春天漫過屋檐

晚 霞

晚霞帶走了黃昏

我有一顆平安的心

在雪域和歌聲之后

它帶了我易朽的糧食——

這歌聲不知從何說起：

糧食送我上馬車

我就有了新的歌喉——

它映照著皚皚雪光，多么微薄

但黑夜已至

我的星辰也已步入軌道

朋友們，但它并非我的軌道

有另一個冬天已帶走了我的心

在河岸上，一棵櫟樹

守住了漂滿日光的河埠頭

我就在水中

晚霞輕搖我易朽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