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志（四首）

謝覺曉

西 溪

從古蕩向西

幾十里路詩意落盡

像火把熄滅

銀戟銹蝕

愛上船頭淘米的女子

想起她的村莊比衣衫更清亮

年少之時

我不曾寫出這樣的句子

現在也不會有

除非重歸田園

燈下看劍

看你手持我萬里詩篇

滄海波濤里壯懷激烈

在烏鎮近眺南潯

水的邊界是一片繁榮的村莊

物資集散地

夏天正午的云氣何等舒暢

你們是游客

我愿作這里的主人

我要在運河的埠頭近眺南潯

掌管水上的貨物

支撐起半個鎮子的發達

在巷口與人相喚

一條青魚、一碟子豆干、半斤老酒

讀幾卷書

送男孩子去遠游

把女孩子留在江南

岷岡的春天

在岷岡

只有春天

一直都這樣

第一個人到達之前就是這樣

炊煙從河邊升起時就是這樣

在余居士還是瘦長少年時就已經這樣

夜里有嬰兒啼聲

整個岷岡只有一顆星

霜降里，田野微笑而且飽足

不眠的朝圣者淚流滿面

我把春天

永遠留在岷岡

在別的地方追隨朝圣者的足跡

春天出現在哪里

我就出現在哪里

云游者

是時候了

放下閱讀、冥思，還有寫了一行的詩

起身

從敞開的門步出

不讓點亮的燈熄滅

讓殘余的茶剩著

如果回來

看到擺設依舊

夜里披著的衣服仍然搭在椅子上

就繼續寫作

或者

另一個人進來

從頭開始閱讀

續上未成的詩句

云游的人

把心思系在云上

無云的日子里

他要在哪里靜坐

哪里有什么美好

靜坐之際人就老去了

雨滴還在枝頭

云已經不是上午的云

音樂掉入耳朵的深淵

談論在夜的空寂里杳無蹤跡

酒在深淵里燃燒

無底的深淵? 浮動的升沉出口在哪里

孤獨

你看到的

是影子

孤獨的身體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