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對于一個藝術(shù)家,特別是大藝術(shù)家來說,作品被人仿冒,是個揮之不去的夢魘。因?yàn)樽髌繁蝗朔旅埃粌H會使買家,特別是那些花了大價(jià)錢,就想收藏作者的一件真跡的買家,利益受到損害,有時還會給藝術(shù)家本人造成聲譽(yù)上的損失。比如,齊白石就曾對仿冒別人作品的人深惡痛絕,但后來發(fā)生的一件事,卻讓他對造假者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一些轉(zhuǎn)變。
話說有一天,白石老正在大街上走著,忽然發(fā)現(xiàn)路邊有個人在賣書畫作品,于是,就湊了過去,想看看他賣的那些畫。這一看不要緊,居然發(fā)現(xiàn)其中有好幾張畫上署的是自己的名字。
白石老不由大怒,質(zhì)問那個人為什么要仿冒自己的作品。
那個人也認(rèn)出了眼前的這位老人是白石老。但是他卻不慌不忙地說道:“這不是齊白石老先生嗎?您老別生氣,您說我仿冒了你的作品,我承認(rèn),但您得明白這么一個道理:古今中外,只要是大畫家,就沒有不被仿冒的,被仿冒的越多,就說明這個畫家越了不起,如果是一個不入流的畫家,你就是請人家仿冒,人家也懶得理你吧。”
齊白石當(dāng)然不會聽他這套歪理,繼續(xù)指責(zé)道:“可是,你這樣造假,不光損壞了我的名譽(yù),也損壞了買我畫的人的利益,你這就是損人利己,不勞而獲!你應(yīng)當(dāng)為此感到羞恥……”
那人見白石老是真的生氣了,又說:“您老先消消氣,聽我把話說完。首先,您的真跡都很貴,買得起的都是有錢的人,但還有很多喜歡您畫的人,他們沒錢,您的真跡他們買不起,可他又是真喜歡您的畫,那怎么辦呢?我的價(jià)值就在這里,您看我仿的您的這些畫,售價(jià)都不到您原畫的百分之一吧,買您真跡的那些買家,誰又會來我這里買你的畫?所以,我并不覺得我損害他們的利益,而又能使那些買不起您的畫,但是真愛您的畫的人,欣賞到您的藝術(shù),我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吧?”
見齊白石老的面色有些緩和,那人接著又說:“而且,我也不是您說的不勞而獲呀。您來看看,我的這幾幅畫,也是下了很大功夫的,不客氣地講,很多有名氣的畫家都沒我畫得好。”說著,他便翻出幾幅畫來,遞給了白石老。
齊白石接過來一看,確實(shí),這幾幅作品雖然稱不上是大師水平,但也畫得非常有靈氣,尤其是模仿自己的畫,已達(dá)到了非常高的水平,若有名師指點(diǎn),前途未可限量。想到這兒,白石老微微一笑,對那人說道:“如果我收你做徒弟,你愿不愿意?”
“我,”那人一聽,不由大喜過望,“您這說的可是真的?”
“當(dāng)然是真。”
白石老話音未落,那人已然“噗通”一聲,跪倒地上,咚、咚、咚,就給白石老一連磕了三個響頭。從此,那人就成了白石老的弟子,日后果然成為了一位頗有成就的畫家。
通過這件事,齊白石雖對一般造假畫的人的態(tài)度有所轉(zhuǎn)變,但在這個問題上,他卻始終沒有原諒一個人。
這個人并非無名之輩,而是號稱“五百年來一大千”的張大千先生。
張大千的畫譽(yù)滿全球,但他的造假行為,也跟他的畫一樣,聞名全球。
眾所周知,張大千對明末清初的著名畫家石濤和八大山人的畫都有很深的研究,他仿的他們的畫都達(dá)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只要他本人不說,就連最有名的書畫鑒定師,也看不出來。
然而,對于張大千的這種造假行為,很多人還是很寬容的,這一是因?yàn)閺埓笄П旧砭褪且晃辉煸剺O高的大畫家,水平絲毫不在石濤、八大山人之下,他仿石濤、八大山人的畫,有的收藏價(jià)值,甚至比原作還要高;二是,中國人有為尊者諱的傳統(tǒng),張大千是一位譽(yù)有全球聲譽(yù)的大畫家,于是,他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應(yīng)再有不好的成分。于是,就有一些人為他的造假行為編了很多傳奇故事,比如用假畫騙軍閥、騙日本人等等,總之就是說他造假有理。
但在白石老這里,張大千始終未能得到原諒。
據(jù)白石老的弟子李可染回憶說:一天,白石老正在府中作畫,張大千來了。張大千對齊白石一向還是很尊重的。來了以后,也沒敢貿(mào)然進(jìn)入齊府,而是請齊府的一個用人,拿了他的一張名片,為他先向主人通報(bào)一聲。白石老從用人手里拿過名片,只看了一眼,就隨手扔在一邊,并對用人說道:“就說我不在家。”
“師父,是張大千,是不是……”當(dāng)時,就站在一旁的李可染,也看到了那張名片,就提醒師父道。
“師父竟是連頭都沒有抬,只說了句:‘我向來不喜歡這種造假畫的人。’”李可染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