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珺萌
因為內心裝著那個遠在大洋彼岸的頂級職業賽場,一群十八九歲的孩子從各地匯聚到T1w俱樂部里。一年多的朝夕相處,彼此之間的和對教練的信任與依賴讓他們相信,他們總有一天能一起到達彼岸。
但是彼岸究竟是什么樣子的?他們和那里的距離究竟有多遠?到達的彼岸是不是真正理想的彼岸?
又沒有人能說得清。
八個小伙子并排或者背向彼此坐在房間的兩面,目光被面前電腦顯示器變幻的畫面牢牢鎖住。六臺顯示器閃爍著不同的畫面——左下角是不同的英雄頭像,右邊則是各式的槍械武器,變換的畫面代表英雄角色在不停地跳躍移動,或進攻或防守——六個不同的視角構成了當下戰局的一方。
這是T1w的基地訓練室,戰隊正在同BLG打一場訓練賽。
教練跳哥(Jumpcat,張鵬)把視角調高,關注著每個人的走位和動向。“啊。”跳哥只是張了張嘴,并沒有發出什么聲音,但右手卻在同時摔打了一下鼠標,不一會兒接連著又“嘖”了幾聲,鼻子里重重地出氣。這是他要發火的前兆。
“拐角處怎么做,你們自己想好。”實在忍不住,在一場訓練賽還沒結束,跳哥就在對內語音里說話了。
2019年的第一個OC(Overwatch Contenders,守望先鋒挑戰者系列賽,是暴雪舉辦的為OWL儲備人才的次級聯賽)剛剛結束。OC比賽結束后12天,他們要到線下參加匯聚了整個太平洋賽區OC優勝者的太平洋挑戰賽。然后再隔1天,戰旗的LanStory Cup(LSC)夏季賽又要開打。
密集的賽程意味著適應線上、線下賽氛圍的經驗,與成績匹配的金錢,嘗試證明自己的機會,和隨之而來的疲憊感。國內大大小小的賽事不斷,T1w的對手集中在國內的幾支強隊之間,熟悉的對手的面孔似乎讓以賽代練、獲得外界關注的意義又減小了一些。《守望先鋒》電競像是一塊中國一直嘗試著去征服的處女地,盡管中國玩家的天梯平均分數一直在世界范圍內名列前茅,但剛剛度過職業環境不算繁榮的時候,這些賽事變成了點亮中國市場的火種。
鮮少的接觸國外戰隊的賽事也因而變得重要了起來。太平洋挑戰賽上,T1w獲得了第三名,與他們自己的預期有些距離。敗者組決賽前,粉絲高亢的歡呼聲代表著他們對T1w的期望。LGE.Huya的低迷,使得中國賽區失去了一個年底參加鋼拳挑戰賽的名額,只有T1w在這次賽事中奪冠,才能讓中國賽區重新擁有兩個鋼拳賽的名額。現場觀眾、守望的粉絲、乃至整個中國守望圈,都將希望寄托在T1w身上。歡騰的觀眾席里,OWL廣州沖鋒隊的CEO肖陽也在其中。
然而T1w卻沒能如愿。輸了韓國戰隊O2,T1w的小子們走出對戰房,撞見了即將要和O2打決賽的韓國EM戰隊。因為之前經常相互進行線上訓練賽,小伙子們跨越國界,甚至跨越語言的友誼早已建立起來。在第一天比賽結束的晚上,T1w還和他們一起吃了晚餐。前一天比賽結束的賽后采訪環節,EM的隊員對著攝像機,面向所有觀眾說希望T1w能夠打到總決賽,和他們交手。但T1w卻沒能如愿走到決賽。頂著內心巨大的失落,沫藍(Molanran,廖洋)舉起拳頭,臉上扯出一抹笑容,“懷挺(Fighting)!”身后的村長(Highbee,張澤寧)也同樣舉起拳頭,“懷挺!”EM的小伙子們笑著回應。待對戰房的門簾停止抖動,T1w的幾個人眼睛里流星般的光芒閃過,他們開始重新意識到屬于他們的比賽已經結束了,于是眼神又失去了神采,他們慢慢垂下頭,走回備戰房。
兩局訓練賽的間隙,沫藍習慣性地將畫面切出去。屏幕跳到了一家視頻網站上,可愛小動物的視頻整齊羅列在畫面中央。沫藍緩慢滑動著鼠標,可愛的小動物們集體在屏幕上向上移動。自始至終,他沒有點開任何一個視頻。像是休息了一個課間,畫面很快重新切回那個3D的游戲世界里,沫藍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對局中。臉上嚴肅的表情,讓他看起來與在比賽鏡頭前表現出的或是興奮、或是搞怪的癲狂樣子判若兩人。
太平洋挑戰賽之后,全隊放了一天假。零散的短假不足以緩解長時間緊繃所帶來的疲憊感。假期回來的訓練一團糟,跳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你們要是不想好好打,就不要問我怎么打。”跳哥面色鐵青的一句話讓訓練室里的空氣仿佛凝固,只有跳哥的怒吼在回蕩。小伙子們垂著眼瞼,大氣不敢出一聲。獨屬于十八九歲少年的精瘦緊實的小腿所代表的朝氣與爽利,與他們陷在電競椅里的癱軟和寫在臉上的沮喪并不相稱。
隊伍也經歷過其他困難的時期,比如經濟方面的困境。作為OC里面極少數的由個人出資組建的隊伍,T1w的啟動資金主要來自經理肖誠和教練跳哥。“主外”的肖誠常常為花銷傷透腦筋。隊員的工資要發,房租要付,隊員的餐食要負責,每個月左省右省,開銷依然要幾萬塊。最開始,肖誠和跳哥都有工資拿,后來兩個人停了自己的工資,再后來連領隊鄭嘉文的工資也停掉了。2018年有一段時間,肖誠甚至沒有錢給隊員發工資,“公司賬上一分錢都沒有。”在T1w做了一年多的阿姨也記得那段特殊的時間,因為她的工資也沒有如期到賬。連續兩個月的時間,阿姨沒有拿到工錢,每月還要倒貼1000元左右的菜錢。

被拖欠了工資的隊員并沒有太在意那段“困難時期”。“我沒有算這個事情。”沒有工資的兩個月對沫藍來說并沒有太漫長,“我對工資還是挺無所謂的,有就花,沒有就不花。因為雖然我們已經很窮,但可樂哥(肖誠)還是能盡早發就盡早發,會拖是實在沒有辦法。”在沫藍的記憶里,沒發工資的時候阿姨也會每天來煮飯,雖然大家平時也會開玩笑說要餓死了,但沒有誰會真的因為被拖欠工資而發牢騷。
村長有一只喚名小西幾的英短,為了這個小活物,村長說自己花起錢來“大手大腳”。如果是自己,日常只是叫些外賣,工資綽綽有余。“跳哥他們有壓力。我自己倒還好,因為有只貓,貓斷糧我就會比較急了。”這個已經是隊伍里老大哥級別的人更愿意以自己的方式去維護隊伍,以至于沒錢的時候他更習慣通過自己的方式去消解,而不是外化矛盾——比如村長曾經向自己的姐姐求助。
比起經濟上曾經的捉襟見肘,還是成績上的瓶頸更令這支隊伍困惑。加入隊伍的每個人都是仰望著OWL《守望先鋒聯賽)的,“成為《守望先鋒》世界冠軍”是一句非口號式的理想,它真真切切地根植在這些熱愛《守望先鋒》的小伙子心里。雄厚的資本打造的更好的環境,匯聚一線選手的更高的競技水平和薪資,2018年到來的OWL強勁而積極的發展勢頭也確確實實地成了一針強心劑。只是OC亞軍、太平洋挑戰賽季軍的結果,似乎讓T1w走進OWL就還只是一個夢。

跳哥開始了訓練賽的走位復盤,于是所有人都把座椅調整到對著電視屏幕的方向。對著自己的顯示器,跳哥有些暴躁地用力按著空格鍵,操作錄像暫停或者開始,然后再用鼠標不斷圈點著游戲里每名角色的走位。“半天一個有意義的動作都沒有,沒有技能就瞎指揮,沖上去送!”跳哥挨個問每個人當時在想什么,像極了課堂里,所有學生被老師挨個點名起立背課文,背出來的學生逃過一劫,沒有背出來的就戰戰兢兢。
村長的小西幾原本安然地趴在屏幕前盤踞的電線中間的路由器上,這時忽然起身,離開了這個與它的悠閑不相稱的房間。而坐在房間最角落的主人村長此時正和隊友處在一個“艱難時刻”,包括他在內的所有男孩們,沒有一個人低頭看小西幾一眼。
不太健談的村長總是覺得自己身上有各種不足,稱贊起隊友的時候真誠而不遺余力,但他卻把最大的認可留給了跳哥。肖誠為了保證自己的嚴謹,加了很多頗為嚴格的限制條件,但他仍然認為在中國《守望先鋒》領域,跳哥作為教練是數一數二的存在,“隊伍的核心是跳哥。”
雖然跳哥明確地知道自己和頂級教練存在差距,也悲涼地表示得出這個結論是因為在目前的守望圈子里有能力的人太少,他仍然認為,自己可以說是中國最好的《守望先鋒》教練,他正在將OW圈子里前沿的思路灌輸給T1w的每一個人。
T1w正式成立時間是2018年1月1日。其前身是戰隊MT1,基礎是跳哥與肖誠多年的相識。
曾經嘗試過許多次,還在打《星際爭霸Ⅰ》職業的跳哥也沒有如愿在WCG上留下自己的名字。2010年,正值低谷時期,已經開始自暴自棄、沉溺在《魔獸世界》中的跳哥突然收到肖誠的YY,表示希望跟著跳哥學習打星際。每天長達十個小時,四五十盤的練習量讓跳哥被肖誠的執著所感動,一來二去兩人成為了摯友。后來星際Ⅰ逐漸被星際Ⅱ取代,兩人分別走上了不同的發展道路,職業生涯沒有打出名堂成了跳哥電競路上的一個心結。
離開圈子,經過自己創業做OA辦公軟件,摸爬滾打了一圈之后,跳哥再次回到了電競的世界里。2016年《守望先鋒》發布,國內大大小小的戰隊如雨后春筍般成立,造就了國內市場的一片繁榮。也就是在那年,跳哥來到SKG,重回一線兼任選手及指揮,后來逐漸又承擔起了教練的工作。“每次看到有拼勁、想打好的人,那種感覺就來了。”
但僅僅過了一年,暴雪緊縮的辦賽策略使得還未成長的萌芽立即遭遇了嚴冬。賽事銳減,獎金極低,官方將主要精力放在還未揭開神秘面紗的OWL身上,同時也在致力建立起一條獨立的“Path to Pro(職業之路)”以構建起獨立的《守望先鋒》電競生態。但彼時大量守望先鋒戰隊難以憑借自身的商業化運營站穩腳跟,少量的獎金無法支持戰隊發展,入不敷出之下,他們只得相繼宣告解散。2017年的OWPS甚至因為遭遇了戰隊解散的高潮而被戲稱為“解散杯”。之后,甚至包括獲得2017年OWPS年終總決賽的MY戰隊在內的一眾隊伍紛紛瓦解。
狂風暴雪動搖著每支隊伍的根基。這邊,跳哥因管理理念不同,與彼時所在的SKG的老板大吵一架,暴脾氣的跳哥與SKG自此分道揚鑣。在其他隊員都站在老板那邊的時候,村長成為了事件中第一個站出來挺跳哥的人。在村長看來,事情的起因是因為彼時的老板希望引入贊助商而私下接觸了隊員,這違反了跳哥與老板事先約定好的規則。在守望不景氣的檔口,引入贊助顯然是一個商業角度的行為,“跳哥攔下了太多那種會影響我們狀態的事情。”村長說,例如直播,而他也明白,“擋人財路嘛。”但在年輕選手非黑即白的世界里,村長依然表達了明確的立場。
除了守望本身的賽事難以支撐起電競部分的生態,外部的暴風驟雨也在影響著這個搖搖欲墜的系統。《絕地求生》的橫空出世,無疑是最關鍵的那個。另一邊,肖誠所在的MT1戰隊的老板希望全隊轉到《絕地求生》項目,并承諾給新隊伍一筆不菲的投資。沒想到隊伍內竟沒有一名選手希望轉型,包括彼時在MT1的沫藍和Krystal(蔡世龍,KK)。沫藍并沒有把留在《守望先鋒》當成自己職業生涯中分水嶺般的重要選擇,盡管如果轉到《絕地求生》,比現在高出不少的收入確然能夠幫助到這個家境并不優渥的孩子。決定開始打《守望先鋒》職業的時候,沫藍抱著的是“我不要工資,你包我吃,我能活著就行”的心態,“我既然打這個游戲,成績還沒打出來,就不要想別的了,就想先拿幾個冠軍再說。”這樣的信念既支撐著沫藍,也給了肖誠重新組建一支隊伍的想法和信心。
已經有太多戰隊沒有堅持到OWL/OC開始這個節點。而在動蕩的國內市場之外,《守望先鋒》不會因為某一部分區域的頹勢而停下發展的腳步。同樣的時間節點,OWL創始賽季全部的隊伍信息和賽程正式公布,12支頗具來頭的隊伍,成為了這個全球聯賽的第一批“玩家”:波士頓崛起隊背后的卡夫集團最著名的資產是5屆超級碗冠軍新英格蘭愛國者隊,紐約九霄天擎的老板則是MLB紐約大都會隊的COO、是大都會隊主要所有人的兒子,洛杉磯英勇隊的母公司Immortals電競俱樂部背后則是大量的具有世界級影響力的投資人……彼時唯一的中國戰隊上海龍花落網易,而根據市場體量判斷,在擁有世界最多電競用戶的國度里,一支中國戰隊肯定無法滿足這個頗具野心的全球電競聯賽的大胃口。除了擴充戰隊的可能,剛剛開始創始賽季、尚不成熟的聯賽里,或可能存在隊伍倉促成型的情況,因此聯賽中選手實力良莠不齊。
這對于想要進入聯賽、卻沒有足夠資本實力的人來說,是一個明確的信號。
肖誠向跳哥發出了邀請。


聽說跳哥有了新歸屬,村長帶著Wya(齊浩淼),還有Silver3(韓海波,33)、領隊鄭嘉文先后投奔了跳哥。
在MT1老板撤資后,肖誠和跳哥達成共識:他們要將《守望先鋒》隊伍一直做下去。于是,狠心開掉一些老將、留下年輕而具備潛力的選手,再繼承到本屬于MT1的首屆守望先鋒挑戰者系列賽(OC)的名額,兩人各出資一半,組建了T1w——將MT1中的字母M倒過來并重組,意味著重生。
隊伍重組意味著一切要從頭再來。對于這些向往著《守望先鋒》世界冠軍的孩子們來說,成為OWL中的一員,是當下的第一要務,也就是俗稱的“上岸”。
教練跳哥成了這個合而為一的關鍵。
曾經的沫藍并不是現在外在樂觀內在成熟的樣子。T1w建隊之初,跳哥初識沫藍,發現年輕的沫藍性格沖動,不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緒。鬧脾氣的時候,沫藍會說“不打了”這樣的氣話,有的時候還會摔東西,甚至會對隊友表達敵意。和同是輸出位的Krystal的競爭,加劇了沫藍內心的急躁,“我倆有些看不順眼。”
有一天休息時間,沫藍在自己打天梯,兩個隊友在訓練室嬉鬧,不小心碰到了電源線,專注操作的沫藍眼前突然一片漆黑。沖分的努力瞬間化為烏有,怒意立刻沖進了沫藍的頭頂。在發火的臨界點,跳哥一把拉住沫藍,抱住他說:“你不許發脾氣,你要冷靜!你必須把這個控制住,不然你一輩子都將受制于情緒。停下來,至少這一次不要這樣子。”
當天,沫藍在跳哥的阻攔下真的停了下來,在之后也學著像那天一樣,在心中阻攔住那個沖動的自己。沫藍承認克制自己的情緒需要花費很大的力氣,但自跳哥攔住他以后,沫藍就真的很少沖隊友大發脾氣。同時,在跳哥當著所有隊員的面的疏解之下,沫藍學著去欣賞Krystal身上的優點,“我聽跳哥的,我們去互相發現彼此的優點。后來我發現這個人真的好猛。”情緒不再在沫藍的頭腦里占據上風,和隊友間的信任也逐步建立起,他甚至開始主動去承擔隊伍的指揮工作。“和隊友在一起,我就發現自己無所不能,他們給了我一種自信。”
幫助了隊伍里最關鍵的角色還不夠,跳哥需要為隊伍樹立起一個共同的目標,讓所有人齊心為之努力。他選擇的粘合劑是一個信念——全隊上岸的信念。
與其他選手相比,村長更理解已經朝夕相處了三年的跳哥。曾經在SKG同為隊友,跳哥帶著其他人時時處處捧著作為新人的村長參加采訪露臉,如今村長也學著跳哥當年的樣子,這樣對待T1w的隊友。村長對自己的進步來源于跳哥這件事深信不疑,“他蠻以身作則的。”過去跳哥的所作所為,讓村長相信跳哥在真心實意地為了隊員著想,他跳出來挺跳哥的那次尤甚。如今的T1w,是跳哥精心維護的,也是他精心維護的。村長真心稱贊著每個人,感念著這不可多得的安逸環境和真心相待的出色隊友。對于上岸的理想,他在期待中又有些怯步,“我蠻怕自己去了以后……對自己沒這方面的信心嘛。我怕當分子。”關于未來,村長并沒有想太多,“我就覺得在這邊蠻好的。”
上岸誠然是第一目標,但沫藍的選擇和村長如出一轍,“(現在)就算讓我去,我大概也不會去。”沫藍也為自己的上岸夢增加了“包袱”:“主要我還是想大家一起上。已經和大家待了一兩年了,想一起上岸,一直打,和Runaway一樣一起打下去成為最強。”
在比第一波隊友晚一些來到T1w的圣光(Assassin,彭煜麟)看來,全隊上岸是T1w所有人早已達成的默契,哪怕有一天offer落在了自己身上,他也不希望是一份功利的“單人的賣身契”。在所有人向往的那個更大的舞臺里,身邊是更優秀的選手,周圍是更能刺激人進步的環境,但“大家的心不一定是在一起的。”“在喊‘3、2、1——加油的時候是最能感受到這個事情的,”圣光說的是T1w在每場比賽開始前都會做的那件事,“你覺得你喊得已經夠大聲了,但你身邊的人比你喊得還大聲,你會被嚇到。”這是為數不多能夠感染到理性的圣光的正能量。
“最理想的(上岸),就是這里成年的一起去,未成年的現在什么學院隊待著,等成年一起接過去。”村長描繪起對未來的憧憬,“如果成績再好點,還可以把KK再接回來,都買回來。”
村長一直念著的KK——Krystal,成了T1w計劃外的一環。
2018年初,正式開賽的OWL穩住了《守望先鋒》的電競市場,與此同時,配合聯賽的人才后備措施也在隨之褪去面紗。OWL創始賽季進行至第二階段,暴雪在廣州舉行的發布會正式宣布了《守望先鋒挑戰者系列賽》在中國賽區的啟動,包括T1w在內的12支隊伍正式成為正規軍,開始了屬于自己的次級聯賽征程。
盡管暴雪拿出最精銳的電競團隊、投入巨量精力籌備,參與其中的也都是來自各界的大亨,但改變不了這一史無前例的世界級電競聯賽依然是一名新生嬰兒的事實,仍待擴充的隊伍數量與隊伍間巨大的實力差距意味著OWL依然對于高水平的選手有著巨大的需求。
在《守望先鋒》整體的賽事生態里,OC戰隊就是OWL戰隊的人才庫。
盡管在2018年,連續兩屆OC,T1w都獲得了第四名,但作為隊伍的絕對核心,Krystal就早早成為了某支中國戰隊的目標。戰隊轉會條款規定,OWL戰隊可以直接接觸選手,但必須在接洽選手的24小時內通知戰隊,只要選手本人同意,且OWL隊伍與選手和原OC戰隊就簽字費和轉會費達成一致,OC隊伍不得拒絕選手轉會。在2018年7月左右,跳哥就收到了通知,對方希望Krystal去試訓。
無論是代表著更高水平的競技和更大范圍的知名度,還是聯盟給選手更加優渥的待遇和更完善的福利保障,OWL的一切對于Krystal都是莫大的肯定和吸引,但同時,這幾乎是在“挑戰”T1w全隊上岸的計劃。
當年9月,網易NeXT夏季總決賽在廣州打響。由于特邀到韓國OC排名第一的Runaway戰隊,這次賽事意味著中國OC與韓國OC的強者之爭,優勝者幾乎就是將全隊上岸的機會握在了手中。
T1w帶著強烈的求勝欲,如愿與Runaway會師冠亞軍爭奪戰。隊員們覺得自己的勝算能達到六成,跳哥覺得T1w和Runaway起碼能打到五五開,肖誠則覺得T1w的勝率是四成。滿滿地求勝欲減去并不算充足的信心,剩下的全部成為了心理包袱。內心巨大的壓力之下,賽前T1w習慣性地集體喊出的“加油”聲顯得格外響亮。
第一張地圖漓江塔,盡管T1w選手的鐵拳加雙飛組合沒能攻克Runaway的303地推陣容,先失一點,但在夜市區多次交戰之下,T1w憑借最后一搏笑到了最后。加時賽,雙方進點便開始了激烈交鋒, T1w在交出多個大招依然沒能贏下團戰后,最終的點位被Runaway拿下。
激烈的進攻被抵抗,T1w有如一團想要爆發的火,被Runaway悶在一個不透風的器皿里。又有種海水沒過胸口的感覺,T1w的隊員忽然有些喘不過氣。
接下來,連續兩張推車圖,T1w的車都沒有到達C點,而Runaway卻越發流暢地高歌猛進,槍林彈雨不足以抵擋他們的步伐。車子抵達終點,這意味著T1w連續兩盤的落敗。
0:3。火種快要熄滅了,海水已經沒過了脖子。
第四章地圖是沃斯卡亞工業區,也是Runaway的賽點圖。T1w率先進攻,黑影搭配源氏的黑刀體系猶如一把迅捷鋒利的武器,迅速撕開Runaway的防線,占下了A、B兩點。但這一擊似乎用盡了T1w所有的氣力。接下來,T1w的進攻端只剩下了Krystal的火力,防守端卻不堪一擊。盡管在加時賽中,Krystal通過個人能力幾次擊殺掉Runaway關鍵人物,但潰敗已經成為憑借一人之力無法扭轉的定局。
巨大的“失敗”字樣占據屏幕。霎時間火種燃盡,潮汐翻涌。
舞臺上在進行冠軍的頒獎,但這一切和T1w沒有關系。跳哥努力擠出笑容迎接著這群孩子,但村長再也按捺不住自己,沖出休息室,在一個沒有人的角落里崩潰嚎啕。Silver3則在休息室里,把臉埋在桌上,所有人看不見他的臉,只能聽到他撕心裂肺的哀鳴。沫藍盡力地控制著自己,卻在返程的出租車上把淚水留在了自己的衣袖上,淌在一片黑暗里。只有Krystal,獨自坐在一旁,默默地任眼淚在臉上流淌,很難相信自己失去了什么。
那樣的賽果帶來的結論是,T1w沒辦法全隊上岸了。4:0拿下那場比賽之后,Runaway如愿以償——OWL2019賽季的新隊伍將其整隊簽下,韓國OC隊伍Runaway搖身一變成為OWL的溫哥華泰坦隊。在2019賽季,截至常規賽第三階段第二周,泰坦隊的戰績是18勝0負。而在結束不久的太平洋挑戰賽中,T1w甚至沒辦法擊敗2019年韓國OC的第二名O2戰隊,連與第一名EM戰隊交手的機會都沒有獲得。
輸掉Runaway回到基地,跳哥給所有人開了一個短會。他告訴所有人,Krystal和村長收到了OWL的offer,同時他當著所有人向這兩人建議,希望他們不要去。在他看來,全隊只有Krystal的技術水平是過了OWL的及格線的,但無論是誰,決定上岸,都將面臨的是獨自身在異國他鄉的境況,比賽上沒有默契的隊友配合,生活上沒有熟悉的朋友幫襯。盡管他依然將決定權交給隊員自己,但當著全部隊友講出的一番話足見分量。
村長當即表示自己不會選擇上岸。而跳哥事后回憶道:“輸掉那場比賽的一瞬間我看見KK的第一反應就是,KK不再屬于T1w了。”OWL休賽期,Krystal回國沒有待在家鄉北京,而是來到上海觀看T1w的比賽,賽后還同昔日的隊友一起去吃飯、打桌游。快樂的日子和過去并沒有什么兩樣,只是現在他的前綴是“HZS(Hangzhou Spark)”。
村長做出的是和Krystal完全不同的選擇。
國內的某支隊伍在通過微信聯系了村長。站在基地的門外,村長接聽了對方發起的微信語音,婉拒了對方提出的試訓邀請。
“還好沒去。”復盤這件事的時候,村長舒了一口氣,“說實話,我這方面經驗太少了,就一個人去那種地方,誰知道會干嘛(會怎么樣)。”村長顯得對自己信心并不足,對教練的依賴感顯露無疑,“我過去沒有跳哥我估計我打不好。去那里當咸魚,我覺得自己要被趕回來的。”
發現沫藍offer的時候已經距離收到的時間過去了好幾個月,因為跳哥已經將交流事務的處理交給鄭嘉文,而對方依然把試訓邀請發到了跳哥的信箱里。錯過這個offer,一直把上岸作為目標的沫藍從未產生過遺憾的情緒。“首先說句最現實的,我無法和他們溝通,因為語言不同。”哪怕是唯一的全華班成都獵人隊,在沫藍心中也并不能跟他的T1w媲美。拒絕離開可能有一萬個理由,但最重要的原因還是沫藍想要留下來。一年多的時間,足以讓隊友和教練間建立起這些孩子賴以為生的默契與依賴。“主要我還是想(T1w)大家一起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