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二娟
誰都知道。杜甫是唐朝有名的大詩人,但他的爺爺杜審言寫的詩其實也不賴,恐怕這就很少有人知道了。
杜審言在他生活的年代曾經和另外三位文人號稱“文章四友”,并且因為才情過人還得到過武則天的召見。應該說,這樣一個人多少還是有些底子的,可杜審言卻偏偏喜歡夸口。他曾自詡文章比屈子,書法賽羲之,而且這臭毛病至死未改。
杜審言臨死的時候,一干平時交好的文人去看他。人之將死,大伙都是一臉的哀傷??啥艑徰詤s嘆了口氣對大家說:“你們不應難過而應該高興才是!”這話說得不明不白,把大伙都弄糊涂了。杜審言卻一本正經地解釋道:“我活著的時候,詩文水平太高,名聲太響,把你們都壓得抬不起頭。我死以后,你們的出頭之日也到了?!?/p>
這話差點沒讓在場的人暈倒。接著,杜審言又繼續夸口:“不過,我的高度你們終將無法企及,有唐一代,無論過去、現在還是將來,我都是一座巔峰,現在沒有人能超越,將來也不會有人超越!”一席話說得一大群文人哭笑不得。
不要以為文人夸口只是古人的專利,近代的教授們,特別是那些來頭頗大的教授同樣好這一口。
出版過十卷本的《莊子補正》,一生以研究莊子為己任的國學大師劉文典,曾當著學生的面說,這個世界真正懂莊子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莊子本人,另一個就是他。
還是在西南聯大的時候,一天,日軍空襲昆明,聯大師生四下躲避,劉文典也混跡在逃散的人群里。這時,他突然看見一向為自己所不齒的新文學作者沈從文也在奔跑,他顧不得自己氣喘吁吁,大聲怒斥道:“你跑什么?”不甘示弱的沈從文反問:“你跑什么?”劉文典答:“我劉某人是在替莊子跑,我要死了,就沒人講莊子了,你替誰跑?”如此危難關頭,仍不忘在罵人的同時夸夸???,文人脾性可見一斑。
而且干過這事的遠不止劉文典一個人,據說錢鍾書先生在上大學的時候曾夸下海口說,清華沒人能教他,葉公超太懶,吳宓太笨,陳福田太俗。而這幾個人,無論在當時還是后世,都是赫赫有名的名士兼文人。
那么,為什么文人都喜歡夸口呢?
古人常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意思是說,武功上的東西可以以力相搏,輸贏顯而易見。而文,一來博大精深,門類眾多,這行的專家換到那行,很可能就是小學生的水平。所以,文人之間常常是誰也不服誰。劉文典在莊子研究上確實出類拔萃,但是在新文學上,他未必就如自己輕視的沈從文。這是實實在在的知識硬件。
還有一個重要的因素,那就是文人愛夸口常常伴隨的是濃重的吃醋心理。極端自負的背后往往是怯懦的自卑。看到別人拿了獎,不管三七二十一總是要想方設法地抨擊一番。不是抄襲就是學術剽竊,戴著一副超級放大鏡在雞蛋里面挑“骨頭”。這跟杜審言一樣,死都死了,還要找個借口把大家羞辱一番。